第六章

“愣著做什麽?”遊玉歲瞪了一眼傻站在原地的霍西陵道,“把孤放進去。”

霍西陵沉默地看著擺放在房間中間的棺材,它用上好的金絲楠木做成,上面刷著金漆,隱約可以聞見楠木的香氣。

但是這東西用材再珍貴,做工再精細,它也不應該是自己懷裏人躺的地方。

這樣想著,霍西陵不由抱緊了遊玉歲,這具身體柔軟溫熱,不應該去那冰冰冷冷的地方。

遊玉歲看霍西陵還在發呆不由用腳踢了踢霍西陵道:“不聽我的話,就滾出東宮。”

下一刻,霍西陵吸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人放進了這幅寬大昂貴的金絲楠木棺材之中。

遊玉歲心滿意足地躺進了棺材,楠木的氣息包裹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在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棺材,木料高档,用材紮實,楠木還可以防止屍身腐敗,簡直是他十幾世來躺過的最豪華的棺材。

然而站在一旁的福寶公公卻是心疼不已,這天下間哪裏有少年會為自己早早地準備好棺材啊。

霍西陵握緊了拳頭,目光緊緊地盯著躺在棺材裏遊玉歲,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披散著的鴉色長發散落在肩膀周圍,眼尾的殷紅淚痣是唯一的艷色,尤其是遊玉歲的氣息淺薄幾近於無,讓人覺得他是真的死了。

霍西陵覺得遊玉歲不應該躺在這裏,他應該在春日的時候與貴族子弟打馬出遊,應該被所有的人供著當他的太子。

就在霍西陵忍不住想將人拉出棺材的時候,遊玉歲睜開了眼睛,然後從棺材裏坐了起來。

霍西陵在心中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松了一口氣,或許是因為這個人還沒死。

“福寶,去給孤找個軟枕來,沒枕頭躺著不舒服。”遊玉歲伸手輕輕揉了揉脖子道。

福寶見此欲言又止,最終老實地去給遊玉歲找了枕頭。

一旁的霍西陵沉默了片刻,然後真誠地開口道:“殿下要不再鋪一床被褥?”

話音落下,霍西陵就被遊玉歲用你真懂我的眼神看著,隨後他便聽見遊玉歲對拿枕頭的福寶公公道:“福寶,再拿床被褥來,越軟越好。”

霍西陵:……

下一刻,遊玉歲便對霍西陵伸出手道:“抱孤去床上吧。”

這一回,有了前面的教訓,霍西陵沒敢生出心猿意馬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將遊玉歲放在了床上,替他蓋上早就用暖爐暖好的被子。

這個時候,福寶公公也抱著被褥和枕頭走了過來,躺在床上的遊玉歲半眯著眼睛對福寶道:“找一床被褥給窗邊的小榻鋪上。”

說完,遊玉歲又睜眼看向霍西陵道:“日後你便宿在這裏。”

太子舍人雖是七品散職,但是擔任之人必須是良家子弟,如果品德高尚學識過人那就更好了,同時太子舍人還肩負宿衛東宮的責任,並且要常伴太子左右,偶爾做做端茶磨墨這種小事。

只不過以前遊玉歲不喜歡旁人跟著自己,所以東宮暫時未設太子舍人,霍西陵還是東宮中的第一個太子舍人。

很快,宮人們便把小榻鋪好被褥放好枕頭,臨走之前福寶又仔細叮囑了一番霍西陵太子的習慣。

“太子既然救了你,你要好好待太子。”臨走前福寶如此叮囑道。

等所有人退出太子寢宮後,燈火熄滅,一切歸於黑暗。

霍西陵躺在窗邊的小榻上看著透過窗紗的月光,一時間所有的心事浮上心頭。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拼死一搏居然真的讓太子帶走了自己,一切就如同夢幻一般不真實。

霍西陵閉上眼睛回想著這一年發生的事情,最先是他的姐姐無緣無故病死,然後是皇帝賜婚長公主和他姐夫,接著在他姐夫離開長安駐守邊疆的時候,長公主對他暗中下手,再結合姐姐死前他察覺到的不對勁以及他姐姐死前的話,他懷疑害死他姐姐的是長公主。

然而,他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一個沒有背景的逝世將軍夫人怎麽比得上一個有權有勢的公主,她還是皇帝的親妹妹,太後的親女兒。

無疑霍西陵是想要替姐姐報仇的,而長公主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斷在暗中對他下手。如果今日太子不救他,霍西陵便會以更激烈的方法離開皇宮。

而他之所以選擇太子,是因為大皇子是寒門一派,必定不會接受與外戚沾邊的他,只有與寒門世家外戚都不熟悉的太子才是最容易接受他的。

這樣想著,霍西陵不由翻身去看帷帳後遊玉歲的身影,雖然太子救他是看中了他的臉,但是如果這個人是太子霍西陵也不是不能不接受。

房間裏有淡淡的苦寒梅香,像是從遊玉歲身上散發出來的,攪得少年的心思浮動無法入睡。

就在霍西陵的神思都飄往遊玉歲身上的時候,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撩開了床帳,隨後一只軟枕精準地砸在了霍西陵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