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深夜雨後,京城大街上的青石板路被沖刷得濕潤透亮,在夜色下映照著冷冷的水光。

很快這水光便在疾馳而過的大批兵馬蹄下踩得支離破碎,同地面一起,劇烈的震動了起來,動靜大得仿若是要天翻地覆一般。

京城的人都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只聽動靜便知道是城門失守了,外頭的兵馬闖了進來,這是要直逼皇宮而去,肅清朝野,重定乾坤。

重重緊閉的高樓宅院背後,也不乏有世家朝臣裏的明眼人在竊竊私語,分析局勢。

“什麽城門失守啊,分明就是孫清江與太子裏應外合,主動開的門!”

“是啊,羅越臨以為撤換了孫清江的守正之位就能高枕無憂了,殊不知城門吏和五城兵馬司裏頭早就被太子這邊的人給控制住了,羅越臨把守正和指揮使都換成自己的人又能如何,不過也是空中樓閣罷了。”

“所以說羅越臨自負聰明,其實根本就看不清局勢,坐上皇位的雖是陛下,又收了太子的虎符,繳了他的兵權,後來還裁撤掉了東宮羽衛,表面上太子是孤立無援,日漸式微,可他也不想想,這新朝江山都是太子打下來的,光憑他在軍中的威信,有沒有虎符在手還有什麽重要的,照樣能調動各路兵馬,震懾四方,而羅越臨手中除了陛下和禁軍,又有什麽能跟他鬥的籌碼啊!”

另有一人搖搖頭,別有番看法。

“倒也不是羅越臨看不清局勢,一意孤行,而是他只能趁著太子不在京時,大膽賭上一賭,若是賭贏了,太子身死,東宮倒台,肅王又是個庸才,靠著陛下對羅越臨的倚重程度,他很快就能發展出自己的勢力,真正的權傾朝野,可有太子在一日,他就好比是頭上懸了一把刀,不知何時就會落下來,重壓之下,難免就會操之過急了。”

“這也只能怪他運氣不好,攤上太子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既能領兵又懂策略,之前隱忍不發,靜觀其變,讓羅越臨以為自己占了上風,行事越發的放肆乖張,弄得到處流言四起,怨聲載道,太子這時再順勢而為,打著清君側之名回京,光明正大的殺了羅越臨立威,不知多少人要拍手稱快呢。”

屋子裏頓時響起不少附和之聲。

“對啊,本來太子礙著和陛下有父子君臣的倫理綱常,不好直接動手,羅越臨這回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白送給了太子一個大好的機會了。”

“機會也要看是誰把握啊,太子先在鎮北關集結兵力,又匯同各地勤王之軍,不過數日之內就連奪十幾座要塞之地,就連京城外道的駐防也是他的舊部,根本不會阻攔,他這一路幾乎可以稱的上是兵不血刃,突飛猛進,換了其他人,怎麽可能會有這麽順利?”

“的確是順利的很,眼下離太子登位就剩最後一個阻礙了。”

靠在窗邊透過縫隙窺看外頭兵馬過境的一人收回了視線,意味深長的撚了撚下巴上的胡須道:“你們猜,宮裏的大銅鐘會在今晚撞響還是在明早呢?”

眾人互相看了看,神色微妙的交換了個眼神。

宮裏的銅鐘只會在祭祀和皇帝殯天的時候被敲響,太子此次破釜沉舟領兵而來,便已經是同皇帝公然撕破了臉,不可能還會留著他活到明天的,當然,對外宣稱害死皇帝的罪魁禍首,只會是羅越臨,有這麽好的替罪羊,不用白不用。

天,馬上要變了啊。

宮門緊閉的高大城墻外,一個渾身帶血的禁軍頭目正怒睜著雙眼,胸口中箭,從高高的墻頭墜落下來,重重的砸在烏泱泱如虎狼一般的兵馬陣前。

他剛剛還在城頭大聲斥責太子無詔進京,夜闖宮門,是為謀逆,轉瞬之間便已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再也開不了口。

秦知亦坐與駿馬之上,將手中用過的弓箭遞給了身邊的屬下,神色淡淡的發號施令。

“攻城。”

“是!”

正殿寢宮裏,連日來因為驚惶過度而臥病在床的皇帝聽著耳邊隱隱傳來的喊殺之聲,一把抓住了羅越臨的手,心驚膽顫的問。

“言初,這是什麽動靜?是不是他已經來了?他來要我的命了······”

“不會的。”

羅越臨輕輕的掙脫皇帝的手,起身從床邊站了起來。

“太子當初能甘心把皇位讓給您,說明他還是有幾分純孝,弑父殺君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想必他還是做不出來的,頂多也就是逼您下旨禪位,再把您軟禁起來罷了。”

他說得輕輕巧巧,皇帝卻聽得面如土色。

禪位軟禁難道就是什麽好下場了嗎?不見天日,困與暗室,連死都不如!

怎麽會這樣,朕明明已經坐上皇位了,怎麽就頃刻之間高樓瓦解,失去一切?

那個孽子,他怎麽敢?他怎麽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