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樂之俞從聽到這道聲音的開始,整個人便如同幹涸的花草迎來了雨露,從裏到外忽然就煥發出了精神,一點都不覺得困乏了。

他情不自禁的就站了起來,雙手緊緊的揪著衣擺,抿著唇朝突然出現的那人看了過去,眼尾都不爭氣的開始酸澀泛紅。

心裏那處自離別後就空蕩蕩的角落,瞬間被某種不可言說的熱切情緒給占得滿滿當當。

昨晚斷斷續續的模糊記憶也在他的腦海裏更加的清晰了起來,秦知亦附在他耳邊說的一字一句,都仿佛像暮鼓晨鐘被敲響般,余音悠遠,繞梁不絕。

秦哥哥說不後悔答應同他成親,說喜歡的不只是他的臉和身體,還說從來都沒有利用過他。

盡管他們之間還隔著身份的對立,誤會的溝壑,可秦知亦說的這些話,還是給了樂之俞很大的勇氣。

憑著這股勇氣,不管還有多少的艱難阻隔,哪怕是飛蛾撲火,他都想離秦知亦更近一點,再相信他一次。

秦知亦這次沒跳窗子,而是大大方方從門口進來的。

他並沒有身為不速之客的自覺,脊背挺直,身姿如松,眉目間的淩然氣度讓人不敢直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這條船的主人。

看也沒看寧遠承一眼,他的目光只落在了樂之俞的身上。

因為剛起床還沒有梳洗,樂之俞的頭發有些亂糟糟的,雪白的臉上帶著睡覺壓出來的淡紅印子,下巴和前襟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湯汁,腰封歪斜,衣帶散亂,就連腳上的鞋子也給穿反了,哪裏還有一點像初見時那個渾身金玉堆砌,富貴豪奢的嬌貴小公子打扮?

可即使是這樣蓬頭陋服的狼狽樣子,落在秦知亦的眼裏,也沒有一絲嫌棄,只有心疼和不悅。

心疼是給樂之俞的,不悅自然是給寧遠承的。

寧遠承一個外人,大清早堂而皇之的進到樂之俞的房間,明知對方沒有梳洗更衣,卻還賴著不走,簡直無禮之極。

“過來。”

秦知亦朝樂之俞伸出了手,聲音亦如目光一樣的溫柔。

“我帶你走。”

沒有食言,沒有放棄,他真的回來接自己了。

樂之俞恍惚有種押下全部身家的賭徒終於賭贏了的錯覺,眼裏霧蒙蒙的噙著淚,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沒有顧及其他,不由自主的就要邁步朝秦知亦走過去。

寧遠承隨之站了起來,擡起條胳膊攔住了樂之俞,皺起眉頭看向秦知亦。

“太子殿下,未請而擅入,是不是太失禮了呢?”

他把“太子”兩個字加重了些語氣,仿佛是要提醒樂之俞,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害得他們險些被炸死的罪魁禍首。

“失禮?”

秦知亦冷冷道:“寧將軍如果真的知禮明義,就不會見君不拜,還同別人的家眷拉拉扯扯,邀約私奔了。”

樂之俞的耳朵倏地一動。

家眷?

難不成,秦哥哥現在是在當著外人的面,說我是他的家眷?

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害羞,樂之俞的耳尖迅速的燒起了滾燙的緋色,並且以不可抑制的速度迅速蔓延到了臉龐上,紅撲撲的像顆熟透了的櫻桃,煞是可愛。

寧遠承背對著樂之俞,看不見他臉上的紅暈,只覺得他對秦知亦的話沒有出聲沒有反應,就是已經心灰意冷的表現,一時底氣便更足了,擋在樂之俞面前,寸步不讓。

“我既未受封,嶺西也未歸順朝廷,太子便算不得我的君上,拜不拜自隨我意,至於什麽家眷,什麽邀約私奔,這類無端揣測的言論還望太子不要輕易出口,我行端坐正,對小俞從來都是一片赤誠,太子莫要以己度人,便以為我也是那般居心不良,陰險狡詐的卑鄙之徒了。”

樂之俞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以前那麽木訥傻氣的阿雁,變成寧遠承之後,還會這麽口齒尖銳,鋒芒畢露。

若是對面站的不是秦知亦,他沒準會給寧遠承鼓鼓掌,誇獎兩句,但是現在他只想讓寧遠承趕緊住口,別讓大家之間的矛盾和誤會更加的激化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身處的這間船艙以薄木板搭就的屋頂和四面墻壁的偏僻處便被砸破了幾個大洞,木屑紛飛中,有十幾人手持利刃,分別落到了不同的方位,形成包圍之勢,神色警惕的死死盯著秦知亦的方向。

樂之俞驚愕之後很快就認了出來。

這些人都是嶺西的舊部,他每天去甲板上晨練時,大部分都能遇見的。

只不過那時候的他們個個都面色和善,教授自己拳腳武藝時也十分的熱心親切,同現在這個虎視眈眈的兇狠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看來寧遠承就算只是在這船上串個門,都會有許多人暗中跟隨,生怕他出了一絲紕漏。

而寧遠承與秦知亦剛才那番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談話,在這些人看來,可不就是某種危險來臨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