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法老與大將軍所在的棋牌室,位於金字塔塔身高處約三分之二的位置。

此刻室外天風鼓蕩,將索蘭的黑發向後揚起。索蘭在風中搖搖晃晃,似乎隨時能摔倒。

“這就是王的賽尼特棋。”

法老的聲音在索蘭背後響起。

“想要分享王的權柄,就必須接受這盤棋的考驗。”

“將你所有的力量,和王所有的力量,全部押上同一副棋盤,一局定勝負。”

說話之間,法老來到索蘭身邊,站定,身形板正,如同一尊優雅的塑像,與滿面驚愕,牙齒上下格格打戰的索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艾麗希心想:難怪法老一再提醒,確認索蘭不會反悔。

早知道是這種棋,索蘭一定不會下的。

她在心裏暗暗嘆息:法老果然是贏在了信息不對稱上。對於王者之棋這樣的特殊物品,索蘭沒有任何了解,提洛斯卻對此門清。

可以這麽說,就在這盒賽尼特棋打開的那一刻,索蘭就已經輸了。

又或者,在法老言語相激,誘使索蘭答應與他下這一盤棋時,法老已經勝券在握。

在法老與大將軍的共同注視之下,金字塔腳下碩大的棋盤中,一組由民夫們組成的棋子,已經完成了對邊境軍棋子的第一次襲擊。沙漠色服飾的士兵紛紛倒下,被從棋盤中拖出,棄置在一邊。

索蘭忽然意識到什麽,大聲指著地面上聚成一團一團的棋子,說:“這不可能!”

風聲劇烈,幾乎將索蘭剛說出口的話卷走。

但法老還是聽見了,並且淡然反問:“有什麽不可能?”

“我那是兵強馬壯,所向披靡的邊境軍——”

“怎可能,怎可能打不過一群修築陵墓的民夫?”

索蘭氣不過。

法老淡然回應索蘭的質疑:“你忘了,這是一局棋——”

“他們只是這副棋盤上所有的棋子。”

“無論是民夫,還是精銳的邊境軍,我們雙方能做的,只是把各自的所有力量推上棋盤,他們對陣時的輸贏,都以棋盤上的勝負決定。”

“你的邊境軍縱然實力強大,可萬一你棋差一著,他們縱使再精銳也只會一敗塗地——”

“索蘭……”提洛斯溫和地提醒,“你身為大將軍,帶兵在邊境征伐數年,這個道理你不可能不懂。”

索蘭被法老說得啞口無言,他眼中滿含痛惜,望著被從棋盤上清理出去的邊境軍戰士,似乎想起了曾親身經歷的無數戰役——

的確,一招決策失誤,除了付出人員上的巨大代價之外,這種失誤是很難由個體的強悍武力彌補的。

“在王的棋盤上,這些力量都不再是個體,他們只是力量。一切驅動力都在於你如何推動這些棋子前進,如何攻擊與防禦。”

“更何況……”說到這裏法老低低地嘆了一口氣,“我的每一枚棋子在人數上都數倍於你,從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勢均力敵吧。”

索蘭這才留意到,雖然金字塔腳下的棋子數量相等,但是法老的民夫棋子,人數明顯要比索蘭的多很多,土褐色的棋子看起來要比沙漠色的棋子更大一些。

在法老的陵墓修建工地服役的民夫。雖然遠沒有索蘭的大軍來得精銳,可要他們真的以多為勝,一擁而上,確實也可能和邊境軍勢均力敵。

“事已至此,你我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地下完這一盤棋,為整個埃及決出勝負。”

法老的嘆息聲裏明顯帶有幾分不舍與惋惜。但是他馬上雙眉一軒,振作精神,對索蘭說:“走吧,讓我們就此決定埃及的命運。”

法老提洛斯與大將軍索蘭都沒有留意到浮現在金字塔表面的艾麗希——除了在夢中,他們都看不見艾麗希的靈體。

艾麗希聽了法老的話,暗自低頭咀嚼:法老說事已至此是什麽意思,是說這局棋一旦開始,就必須走完,不能中途停止?中途停止反而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居高臨下地望著那一大群活人聚集而成的棋子,艾麗希不由得也心生寒意。

確實,站在這樣的高度俯視,每個人都變成了螞蟻一般的小點,他們的喊殺聲、慘嚎聲、哭聲,也變得如此遙遠。

執棋者因此變得冷漠。

索蘭還好些,畢竟他與邊境軍曾經朝夕相處,彼此扶持,宛若手足。

站在高處看見他的棋子被清除出棋盤,索蘭臉上肌肉抽動,仿佛被對手一劍刺中般疼痛。

反觀提洛斯,法老雖然將他所有的力量都推上棋局,但這些棋子都只是為他這位法老修築陵寢的民夫。

事實上,修築陵寢的民夫每年都有大量的傷亡,過勞與疾病是主因。但是修建過程中發生的事故也導致了不少人員損失。

然而這些人員的損失,對於法老而言,一向都只是紙面上的數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