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只有你說這句話我才相信。”

或許是知道紀堯和蔣衡有話要說,所以蕭桐貼心地沒有上來催促他們下去吃飯。

紀堯死死地抱著蔣衡,就像是在抱著一截人生中的浮木。

他緩了很久,才從那種令人發瘋的本能抗拒裏緩過神來,手腳發軟地掛在蔣衡身上。

蔣衡背靠著陽台欄杆,摟著他的腰支撐著他,源源不斷地跟他分享著彼此的體溫。

過了不知道多久,紀堯才溫順地把頭靠在蔣衡肩膀上,緩緩收緊了摟著他的手臂。

“你知道我爸媽吧。”紀堯輕聲說。

蔣衡嗯了一聲。

在當初戀愛的那三年裏,紀家父母的鼎鼎大名沒少在蔣衡耳朵裏進進出出——高文化知識家庭,書香門第,門當戶對不說,還是自由戀愛。本來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家庭氣氛就是差得要命,好像永遠開心不起來,於是連帶著紀堯一起遭殃。

“其實他們本來感情很好。”紀堯說:“我媽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那麽嚴苛的。”

在兒時,紀堯曾經看過紀父紀母的舊相冊,過年時也聽長輩親戚們講過他們之間的事情。

聽說他們倆本來是經由朋友介紹認識的,但見面之後一見鐘情,很快就確定了關系。

紀父欣賞紀母的幹脆利落,紀母傾心於紀父的穩重擔當,於是他們很快陷入了熱戀。

良好的學習水平讓他們之間的話題範圍頗為廣泛,紀父是個博學的人,無論談論起什麽話題,紀父都能在自己的領域內提出獨特的見解。在紀母為數不多跟紀堯提起這段日子的時候,她曾用“靈魂伴侶”四個字來形容過紀康源。

“那時候他們學歷般配,工作穩定,於是很快就結婚了。”紀堯說。

紀母本來以為,結婚後是嶄新幸福生活的開始,但沒想到,婚後不久,她就漸漸發現,紀康源跟她認知裏的那個男人並不完全一樣。

婚姻是磨合兩個人的過程,戀愛時,兩個人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來向彼此展現最好的自己。但在成家之後,這種彼此的私人空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百分百的家庭時間,那些“緩沖”消失不見,彼此很難再調度所有的心裏來替對方著想。

紀康源是典型的封建男人,對家庭和妻子的重視程度不夠,活得很自我。在激情褪去之後,他寧可記得去記得所有金魚飼料的種類和規格,也記不住回家的時候要順便帶一袋鹽。

柴米油鹽醬醋茶,戀愛和婚姻的反差讓紀母接受不能,她試圖讓丈夫多放一些心思在自己和家庭身上,但每次都失敗了。

紀康源永遠記不住紀母讓他幫忙帶的東西,順手關的燈,還有下樓要帶下去的垃圾。

他總是說著好好好,然後轉過頭去依舊我行我素地忙自己的事情。

這都是一些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長年累月地累積下來,就會變成駱駝背上的一根根稻草。

紀母是個要強的人,她的感情和對家庭的責任就在這種長久的消磨中變得失衡,她漸漸接受不了紀康源的這種無視和不上心,所以為了保證自己在這個家的存在感,她就開始設定各種嚴苛的“家庭規則”,然後以此作為自己存在感的佐證。

“在她設立規則之後,一旦我爸犯規,我媽就會大發雷霆。”紀堯說:“但是沒用,我爸永遠記不住。他甚至不會和我媽暴跳如雷地吵架,他只會說‘你現在越來越像個神經病’,然後一甩手走掉,等著下次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這麽一說,蔣衡好像隱約明白了。

沒人天生就這麽“神經”,或許就是在一次次連憤怒都被無視的境遇裏,紀母才會變成最後那樣偏激的性格。

“不離婚嗎?”蔣衡問。

或許是受到蕭桐的影響,蔣衡的第一反應就是及時止損。

紀堯搖了搖頭,苦笑道:“離什麽婚,誰能支持?我爸抽煙不喝酒,一輩子沒有作風問題,下班就回家,不賭也不嫖,家裏怎麽吵架也不說離婚,誰見了都誇老紀是個好男人。就這樣,我媽怎麽能離婚——非但不能離婚,還得在別人面前都做恩愛模範夫妻才行。”

在紀堯模糊的印象裏,他剛上小學不久,紀母曾經鼓起勇氣鬧過一次離婚。

但最後沒有成功。

因為她的那些理由都“微不足道”,是“好日子過夠了窮作”。所以她的離婚想法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不說,還被紀堯的外公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於是從那之後,紀母再也沒說過這件事。

在最後的抗爭結束之後,他們的家庭氣氛徹底滑向了互相折磨的深淵。紀母無法說服自己做個純粹的賢妻良母,對丈夫的一切忽視不在意,但她又無力改變這一切,於是就變成了最後那副模樣。

她以“家庭”為單位,一次次徒勞地試圖樹立自己的存在感,但除了紀堯在這張網下被越收越緊之外,好像什麽作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