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是真的願意跟蔣衡談一輩子戀愛

淩晨三點,普外科休息室裏的頂燈悄無聲息地閃爍了幾下,然後發出滋啦一聲輕響,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半靠在床上小憩的紀堯似乎是被這細微的聲響驚動了,條件反射地從折疊床上坐了起來。

屋內昏暗一片,半掩著的門縫裏泄進一線光亮,一門之隔的走廊外有小護士輕聲走過的聲音,刻意放輕的推車摩擦著地磚,發出幾不可聞的金屬碰撞聲。

紀堯盯著房門看了一會兒,確認沒人來叫他去看病患,這才松了口氣,向後倒回了床上,擡起胳膊,用小臂擋住了眼睛。

紀堯剛剛做了個夢,現在還心有余悸,他後背沁出一片冷汗,衣領都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

那個夢混亂不堪,基調也算不上愉快,現在閉上眼睛,一切仿佛還歷歷在目。

在夢裏,他在聖誕節那天再一次跟蔣衡表白。這次蔣衡沒再顧左右而言他,而是幹脆地答應了他,同意把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從此重新開始。

夢裏的紀堯高興不已,拉著蔣衡想出去吃頓好的慶祝,可還沒走出多遠,就被突然出現的蕭桐攔住了。

“我不同意這件事。”蕭桐的表情異常嚴肅,在夢境那樣反常的氣氛裏甚至有些詭異:“有人告訴我,你們根本沒有在一起的必要。”

蕭桐說著側身讓開路,只見紀父紀母莫名地從她身後冒了出來。他們身上還穿著去看婚宴的那套衣服,兩個人看起來都憤怒又憔悴。

紀堯沒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他的邏輯自動補足了夢境裏的Bug,以至於他居然還認真解釋了:“我之前就說過我是個同性戀,不跟他在一塊,我也會跟別的男人在一塊,這事兒改不了了。”

紀父憤怒地抄起東西要上來揍他,紀母抽噎不已,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拽住紀父的手,沖著紀堯哭訴道:“你別傻了,孩子,成家意味著什麽,你難道不明白嗎?你也想走媽的老路嗎?”

“她說得對。”夢裏,許久沒有說話的蔣衡忽然開口道:“要不還是算了吧,咱們到此為止,別鬧得最後彼此一點好回憶都留不下。”

這個夢境的基調從甜蜜急轉直下,轉折生硬得堪比最蹩腳的國產恐怖片,但夢中的紀堯卻毫無抵抗之力,幾乎是硬生生就從夢裏嚇醒了。

做了這麽一個沒頭沒腦的夢,紀堯的心情算不上好,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煩躁地抹了一把後頸的冷汗,然後從床上坐起來,腳步沉沉地走到了飲水機邊,抹黑灌了自己一杯涼水。

冰涼的液體順著喉管散進胸口,紀堯猛然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按亮了手機屏幕,上面的時間已經轉到了新的一天。備忘錄上,距離聖誕節的提醒還有一整周,蔣衡定下的“最後期限”也近在咫尺。

或許是因為太緊張了,紀堯想。

夢裏,紀父紀母近在咫尺給他造成的心理壓迫依舊存在,但紀堯沉在這種情緒後遺症裏,平生第一次沒產生逃避的念頭。

最近這段時間臨近新年,紀堯的值班表略有變動,他工作繁忙起來,能跟蔣衡湊在一起的時間大大減少,大多也就是下班時彼此打個照面,然後第二天一早坐在一起吃個早飯就匆匆分開。

短暫的生活切割使多巴胺的分泌變得穩定,紀堯從之前那種“失而復得”的狂熱狀態中冷靜下來,開始後知後覺地思索和蔣衡之間的未來。

或許人的一生裏,大多數關鍵性決定都是一時沖動。就像“限定購買”會讓消費者產生危機感,“失而復得”的機會也一樣,要重新追求蔣衡這件事,本身就是由“愛”本身催生的頭腦發熱。

這段時間裏,紀堯也琢磨過這件事,他明白蔣衡的保留,所以在冷靜下來之後,他也在盡可能客觀地看待自己。

但每一次,他的答案都是固定的。

此時此刻,在這個混亂而莫名的夢境余韻中,紀堯抿了口涼水,在這個深夜裏最後一次問自己的心:“我是非他不可嗎?”

他幾乎沒有猶豫,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跟蔣衡分手後,他有嘗試過重新開始,但他沒能成功。好像這個世界上只有蔣衡能給他那種危險又安心的感覺,讓他既飄忽不定,又有處可依。

他的心好像在三年前就被蔣衡牽走了,以至於普天下那麽多人裏,紀堯只願意把心裏那個特權交給蔣衡一個。

——他是真的願意跟蔣衡談一輩子戀愛。

隨著這個念頭的出現,一切蠢蠢欲動左右搖擺的情緒都像是一錘定音,從此塵埃落定。

紀堯將杯子裏剩下的涼水一飲而盡,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另一個問題——他是認真的沒錯,但怎麽才能讓蔣衡相信他,這還是個問題。

想起這個,紀堯臉上忍不住露出苦惱的神色,他站起來原地溜達了一圈,眼神往手機上瞟了好幾次,腦子裏控制不住地冒出個狗頭軍師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