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紀醫生,你考駕照了嗎?”

蔣衡起身得太急,腳下不穩當,身形微不可見地晃了晃。

剛才因為燈光角度問題,紀堯沒太看清他的模樣,現在蔣衡一站起來他才發現,對方的臉色白得有點不自然。

他眼角眉梢都是倦色,眉頭微微皺著,看起來不大舒服的模樣。

“你胃疼?”紀堯忍不住問。

“嗯?”蔣衡反應了一瞬,才說道:“沒有。”

紀堯擰著眉頭,覺得他有點不大對勁——先是沒發現他話裏的陷阱,後是反應慢半拍,這怎麽看都不是蔣衡的正常狀態。

醫生的職業病讓他條件反射地伸出手,用手背貼了貼蔣衡的額頭。

肌膚相貼的溫度略高,紀堯一摸就摸出了端倪。

“你有點低燒。”紀堯說:“自己知道嗎?”

“哦。”蔣衡偏頭避開他的手,聞言沒當回事,把之前對付周青柏的說辭又拿出來用了一遍:“估計是熬夜太多免疫力下降,我回去吃點維C就好了。”

紀堯:“……”

這種錯誤的醫學常識簡直是對醫學知識的挑釁。

“你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紀堯說:“免疫力低下不會引起低燒,只會引發病毒性感染,進而表現出低燒症狀。”

“還是算了。”蔣衡婉拒道:“睡一覺就好的事,我就不去給醫生增添工作了。”

紀堯皺了皺眉,滿臉都寫著不贊同。

從“醫生”的角度來看,紀堯應該勸他保重身體;但從“前男友”的角度來看,紀堯確實不該多管閑事。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立場讓他的心有一瞬間的動搖,只是還沒等紀堯從“醫生”和“前男友”兩個身份裏權衡出個結果,蔣衡已經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然後把大衣掛在臂彎裏,轉頭往門外走去了。

紀堯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他大概猜得到蔣衡是為什麽熬夜拼命,雖然蔣衡自己說是為了委托人,但紀堯到底也算是從中得了好處,於是很難對蔣衡的情況視而不見。

他明明兩個月前才做了手術,紀堯想。

紀堯的職業素養讓他沒法心安理得地看著蔣衡這麽離開,於是他忍不住往前追了一步,問道:“你剛喝了酒,準備怎麽回家?”

蔣衡腳步一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忘了叫代駕。

他今天沒有別的安排,所以原本打算喝完那杯威士忌之後下個實時訂單慢慢等,但紀堯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以至於他把這事兒忘了。

現在是高峰期,周青柏的酒吧又開在歪歪扭扭的弄堂裏,代駕恐怕不那麽好叫。

蔣衡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紀堯等了幾秒鐘還沒聽見回答,就知道他也沒想好,於是不由分說地拉住蔣衡,說道:“你這樣不行,還是叫青柏送你回——”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剛剛還有人的吧台內側現在空空蕩蕩,周青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條工作用的碎花小圍裙。

紀堯:“……”

偏偏好死不死,這時候正好從大門外進來個穿馬甲襯衫的工作人員,熟門熟路地繞過他倆走到吧台旁邊,掀開通道門鉆了進去。

大約是紀堯的目光存在感太強,那酒保遲疑地看了看他,試探道:“兩位,喝酒嗎?”

紀堯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心平氣和地問:“……你們老板呢?”

“我們老板下班了。”酒保不明所以地說:“現在應該已經回家了吧。”

蔣衡忍不住撲哧一樂,他估計已經憋了很久了,笑起來停不下來,忍得相當辛苦。

跑的真夠快的,紀堯咬牙切齒地想。

紀堯轉頭看向蔣衡,拽著他的手松也不是拉也不是,整個一活靈活現的“進退兩難”。

蔣衡眨眨眼,趁著紀堯沒在看他的功夫就著燈光打量了他一會兒。

今天上庭時,他沒怎麽注意紀堯,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穿了一件淺色的毛衣,外套領口別了個古銅色的裝飾紐扣,看起來很乖的模樣。

跟幾年前沒什麽兩樣,蔣衡想,看著比誰都溫順,偏偏骨子裏一身主意。

算了,蔣衡在心裏嘆了口氣。憑他對紀堯的了解,對方今天三番兩次撞上來,八成是有話要跟他說,否則按照對方的脾氣,打死也不會主動跑來找他這個前男友敘舊。

對蔣衡來說,今天不是個跟紀堯交流的好時機,但事已至此,再逃避好像顯得有點刻意,於是蔣衡決定將錯就錯,給他個台階下。

紀堯看著一身反骨,叛逆又自我,但實際上碰到敏感問題就回避,要是不給他點刺激推他一把,他能糾結一晚上都得不出答案。

“紀醫生。”蔣衡用指尖勾著車鑰匙在紀堯面前晃晃,意有所指地說:“你考駕照了嗎?”

周青柏臨時跑路,紀堯沒法把自己說出的話再咽回去,他看著面前的車鑰匙,心裏的小火柴人瘋狂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