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記得要回家”

如果再來一次,紀堯可能不會聽從伊織的蠱惑,邁出那一步。

人的一生是不可能脫離枷鎖的,自由有限制,天空有盡頭,人的一生都在被無形的因素束縛——出生、家庭、生長環境,還有曾經決定過的無數選擇——這些因素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然後將“個體”這個概念拘束於某一條邏輯線路裏。

一代一代,循環往復。

很少有人能掙脫樊籠,違背著本能和習慣,選擇另一條路。

自從紀父紀母不知從哪裏聽到風言風語開始,他們就對紀堯愈加上心。

紀堯搬出學校的事情不是秘密,他的導師跟他父親是好友,時常會約在一起打高爾夫,經常會互相聊聊他的近況。

他的父母對紀堯這種“反常行為”非常在意,旁敲側擊了幾次,紀堯也只是說宿舍同學早出晚歸影響他休息,所以出去跟同學一起租了個房子。

這個答案顯然不足以取信父母,但那時候紀堯的學業正在關鍵時期,所以紀父紀母什麽都沒說,也沒有深究那個“同學”到底是誰。

說來好笑,他們忌諱紀堯的性向,生怕流言蜚語成了真,所以總是忍不住想要探究他隱秘的生活。可一次一次無功而返後,他們又沒有膽子把這件事挑明了問,像是生怕戳破了某種窗戶紙,給紀堯提了醒一樣。

他們之間保持著岌岌可危的平衡,都在小心翼翼地掩藏心事。

唯一的區別是,時間越長,紀父紀母就開始越來越頻繁地聯系紀堯,並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讓他回家。

有時候是說父母病了不舒服,有時候是需要出去應酬,有時候是親戚做客,需要孩子回來見面——這些細碎的、模棱兩可的理由成為了他們試探紀堯的觸角,在不知不覺間蔓延了紀堯的整個生活。

“……又要走?”

蔣衡把紀堯面朝外按在落地窗上,咬著他耳垂輕輕地磨,聲音有些含糊:“這次又是什麽事?”

“不知道,沒說。”紀堯不舒服地動了動肩膀,但很快被蔣衡抵得更緊,於是他放棄了掙紮,大半個身子都貼在了冰涼的玻璃上:“我媽說是急事。”

蔣衡低低地笑了一聲,順著紀堯的耳垂一路往下,啄吻到他的頸窩。

紀堯怕癢,下意識偏了偏頭,反而不小心把自己送到了蔣衡手裏。

“……別留下印子。”紀堯說。

“嗯?”蔣衡捏了捏他的腰側,說道:“這裏留的還少嗎?”

“別留在脖子上,會被我爸媽看見。”紀堯說:“其他的隨便你。”

蔣衡又笑了笑,懲罰似地輕輕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紀堯嘶了一聲,生怕蔣衡在他身上留下點牙印被人看見,有些不滿地掙開了他的懷抱,自顧自地走到裏間去穿衣服。

蔣衡沒有跟進去,而是雙手抱臂,轉身靠在了玻璃窗上。

“非要回去?”蔣衡似笑非笑地說:“其實也不見得有什麽事吧。”

他雖然在笑,但紀堯看得出來,他其實已經有些不開心了。

這也難怪,蔣衡剛結束了個案子,本來他們倆約好之後兩天去北京郊區泡溫泉,被這麽一打岔,他顯然又要放蔣衡鴿子了。

這不是第一次了,自從紀父紀母有事沒事就叫他回去開始,紀堯已經被打亂了太多計劃。一次兩次尚且沒關系,但十幾二十次下來,蔣衡不滿也是正常的。

說實話,蔣衡能忍到今天才開口,已經算是他脾氣好了。

其實紀堯也知道,紀母嘴上說著“急事”,等他回去後一定又是些雞毛蒜皮、被隨意挑揀出來的理由——但饒是如此,他也不能拒絕。

“萬一這次真有事呢。”紀堯不著痕跡地避開蔣衡的目光,扭過頭去拉上外套的拉鏈:“我就回去看看。”

蔣衡猜到了他會這麽說,聞言也不算意外。

他看得出來,紀堯還是之前那只幼貓,當著父母的面什麽都不會說,只會在背地裏示威一樣地把他按在車座上親。

他的思想拼命地想要反抗什麽,但最終還是被無形的線束縛在原地,就像馬戲團裏被一根細鐵鏈拴住的大象。

有賊心沒賊膽,蔣衡想。

說話間,紀堯已經穿好了衣服走出臥室,他在徑直離開和說點什麽之間猶豫了一瞬,轉頭看向了蔣衡。

蔣衡大度地給了他一個台階,示意自己沒有因為這點小事就真的生氣。

他張開雙手,做了個擁抱的手勢。

紀堯跨過地上已經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走過來抱了他一下。

“下次補給我,嗯?”蔣衡笑了笑。

紀堯點了點頭,這件事是他理虧,蔣衡只是想要一個補償的假期而已,再合理不過。

“好了,路上小心。”蔣衡曖昧地拍了一把他的側腰:“記得要回家。”

紀堯被他這句莫名的叮囑弄得摸不著頭腦,疑惑道:“……我這就是要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