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頁)

被自己丈夫拉開後,她崩潰地將臉埋在筆記本裏痛哭:“都是因為你,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應該讓你們在一塊兒玩……”

傅識則被推到了角落,發遮住了他的眉眼,巴掌刮得他的臉上布滿紅痕。

他毫無生氣地垂著頭,室內除了江母的歇斯底裏,便只有他微弱的聲音。

“對不起……”

雨水沖幹凈了路面,仿若一切從未發生。消息被封鎖得很快,只在學校論壇上出現了幾分鐘。傅識則到江淵的實驗室拿走了那架無人機,是他們第一次參賽時的作品。

江淵父母拒絕讓傅識則打包江淵的行李或是幫忙辦喪事,直言讓他不要出現。

葬禮在南蕪舉行。春季仍處零下溫度,雨成了銀針般的冰雹,砸遍大地。傅識則穿了件黑色的雨衣,不願江淵父母受刺激,他戴著帽子和口罩,遠遠地看著那個角落。

下葬的時候,傅識則摘掉帽子。

他會時常夢見和江淵待在一塊的畫面,兩人相伴成長,在課室裏抄對方的作業,在放學後沖到體育場占球場,在飯後一起去小賣鋪買零食,江淵護著年幼的他不被欺負。

從小他喊哥哥的那個人,最後躺在水泥地上,仍在顫動。

傅識則的情緒有明顯的轉變。一開始他困惑不解,他將文章給江淵,就像江淵給他買奶茶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適得其反,給對方造成巨大壓力。

而後,所有附加的情緒都消失殆盡,僅余無盡的愧疚晝日晝夜將他淹沒。如果當時他檢查一下江淵有沒有吞藥,如果他敏感地覺察到江淵的異常,如果他沒有恣意地追求自己的卓越,如果那個夜晚他不是整那個機器人,而是和江淵呆在一塊。

甚至如果,他確實沒出現在對方的生命中。

這都是他的錯。

江淵因為他走上了這一條路。

他答應過要看著他吃藥的。

如果他早點發現這一切。

江淵就不會死。

他變得沉默寡言,不願與他人接觸,害怕出現下一個江淵。

他的失眠越來越嚴重,他無法在淩晨保持睡眠。好像他只要醒著,他便可一如既往敲開江淵的門,當年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常常出現在腦海中的那一幕畫面,那砰的一聲也讓他噩夢纏身。

江淵的父母再也不肯見他。

他成了罪人,江淵父母認為的罪人,他自己也認為的罪人。

也許為了彌補心中的內疚。他收集了車武這麽多年壓榨學生、科研造假的證據,寫了中英文版本,直接投給了國內外主流媒體、校長信箱、國內學術倫理會等等。

車武受到了懲罰。

那他呢?

他這個罪人,又應該受到什麽懲罰。

學校給目睹了現場的學生安排了心理治療。

傅東升給傅識則請了權威的心理醫生,傅識則並不配合,只答應了傅東升和他們住在一起。

在外婆和父母的勸說下,他回到學校。

每一處角落都是這段回憶的線索。他的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實驗、代碼、文章都頻頻出錯,他的睡眠、飲食都變得極不規律。

他厭惡這樣糟糕的自己,覺得辜負了長輩的培養導師的期待,卻無法面對那幢樓發生過的一切,也無法面對內心的矛盾與愧疚。

他萌生了退學的想法,在一個晚間和導師說了這件事情。

“傅識則你瘋了。”當時史向哲和他在校園裏散步,差點踢翻旁邊的垃圾桶,這個他認識了許多年的教授頭發已經發白,被氣得臉色漲紅:“我培養了你這麽多年,江淵的事情根本和你沒關系,學校也對車教授進行了處罰,退學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史向哲認為,他有著無量前程、錦繡未來。

傅識則擡頭看了眼彎月,思緒渙散。

他曾有過千百般野心,也曾想永葆驕傲,罔顧天下,只不過,除去外界認為的出類拔萃、獨一無二,他只是個平庸而脆弱的人。

他無法如其他人所期待的,克服障礙,走那一條康莊大道。負罪感已經壓得他無法正常生活。

傅識則不語。史向哲看了他好久,只是重重嘆了口氣:“那先休息一段時間吧,等你準備好了再回來。”

他休學了。

回南蕪前,他走到江淵的工位,物品已經清理得七七八八。他看見桌面上有張撕碎的照片,是Unique第一次獲勝時隊伍的合照。

走出辦公室,長廊的盡頭是無垠的黑暗。

恍惚間,他聽到了耳邊傳來無人機的聲音。

像是回到了那個夏天。

滿目怒放的花,少年們歡呼,笑著往前奔跑。

而他——

在那片鮮活的花叢裏,悄無聲息地枯萎了。

回南蕪後,傅識則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江南苑待著。

他想陪老人度過最後的時光。後來外婆入院,傅東升和陳今平為了讓他重新和社會接軌,安排了他去EAW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