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5頁)

“博士忙著實驗,太宰醫生您的工作內容就是山吹小姐。觀察她、引導她、陪伴她——哦,不用和她交心,她是個沒有心的怪物,有時連最疼愛她的博士的面子都不買呢。”

司機侃侃而談:“博士也不罰她,其他實驗品有的怕她有的不喜歡她,山吹小姐就是這麽孤僻一人,太宰醫生不用放在心上,她不會主動攻擊你的。”

雪地開車無聊透頂,司機有一籮筐的話想說。透過他的講述,太宰治清晰地勾勒出他不曾了解的、過去的、幼小的山吹律理。

與其說是被尊敬著敬畏著,不如說是被排斥著孤立著。

她可能也不在乎,無論是同齡人的小把戲還是實驗員異樣的態度,對她而言都與俄羅斯的雪一樣尋常。

太宰治擺弄胸口別著的鋼筆,耀黑的鋼筆在修長的指尖旋轉,金屬筆帽劃破鋒利的弧。

如果沒有猜錯,在真實的過去裏,山吹律理身邊沒有“太宰醫生”這個角色。

一個專屬於她的陪伴者,不是現實中那位冷血的博士能給予的禮物。

不過……夢這種東西,不就是任由人編畫改造的產物嗎?

雪地車越開越偏,直到穿過一座極為廣闊的枯葉林,黑灰色的建築物隱隱浮現在風雪中。

司機按了聲喇叭,燈光照過車窗,一扇嚴絲合縫並攏的大門慢騰騰打開,車開過時又有數道不同顏色的光束掃過。

“基地檢查比較多。”司機解釋了一句,繼續往前開。

這裏與其說基地不如說是一座城,他們剛剛通過的地方是城墻,內裏建築物零落分布,有人開著清潔車用力掃過城道上的積雪。

太宰治的目的地是基地城中最偏僻的、也是最宏大的一棟建築物。它孤零零屹立在雪原上,與旁的建築間隔著能把人腿走斷的距離。

“我們到了。”雪地車嘎吱一聲停住,司機拉開門跳下。

驟然從溫暖的車內離開,他使勁跺腳,往手心裏呵氣搓揉,緩了好一會兒才轉過去給太宰治開門。

“鬼天真夠冷。”司機抱怨了一句,他的臉縮在毛絨圍脖裏,雪花沾白他的胡須,一張嘴熱氣源源不斷往外流失。

“我不能進去,太宰醫生,您自己往裏走吧。”司機用力擺手,很快又鉆回雪地車裏。

太宰治雙手插兜往裏走。

風雪鼓起白大褂的下擺,天色昏暗,雪地車的車燈逐漸拉長,最後一縷微光被太宰治踩在腳下,陷入黑暗的死寂。

建築物內有光,冷白光,照在純白的走廊裏,離太宰治十米有余。

他在黑暗中,一步步朝著光源走去。

“鐺!”

走廊邊緣走出一個高個子的護士,她手裏拎著一只小鐘,擊錘一下下敲擊鐘面。

護士的身後跟著兩列排著隊的小孩,他們穿著一模一樣的實驗服,看不清臉,雙手雙腳機械地跟著護士路過走廊。

一個又一個小孩走過,他們的臉像被糊了一層白漿,看不清眉毛和嘴鼻,步伐異常整齊,每個人間隔完全相等的距離,並排的孩子牽著手,在空中蕩起又落下。

太宰治停住了。

他仍站在門口黑暗的風雪中,攜雨帶風的雪吹起太宰治黑色的額發,衣角卷起風聲獵獵。

長長的隊伍一點點走過,直到最後一個孩子從走廊邊緣走出。

她身邊沒有人,孤零零一個,沒誰去牽她的手,指尖空落落地垂在身側。

烏黑細軟的長發軟趴趴地披在女孩肩上,發間別著一朵不該在冬天開放的棣棠花。

小律理是唯一一個有五官的孩子,淺黛的眉,寡淡的唇,薄粉的臉,精致美麗,隱約可窺見長大後冷艷絕倫的容顏。

太宰治視角中的小律理出神地望著前方兩個孩子交握的手,她低頭看看自己空蕩的掌心,悄悄把左手疊在右手中,自己牽自己。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的聲音比雪更輕,可小律理聽見了。

在即將走過走廊沒入轉角的那一秒,年幼的女孩憑著本能側過頭,暗金色的眸子望見雪中站立的太宰治。

太宰治掀起唇。

他慢條斯理地摘下金邊眼鏡,露出那雙水色的鳶眸,朝女孩輕輕眨了眨眼。

正如山吹律理第一次見太宰治時那樣,小律理怔愣片刻,眼底流露出純粹的喜愛,暗金色的瞳眸流光溢彩。

她張了張嘴,腳步短暫地偏離隊伍,腳尖轉向太宰治的方向,像是想要朝他走來。

“鐺!”領隊的護士忽然地重重敲了下鐘,隊伍隱約騷動。

破壞規則對別的孩子可能是噩夢,小律理卻不在乎,仍我行我素。

“別動。”太宰治做了個口型,阻止了她,“我等會兒去找你。”

他穿著白大褂,在小律理眼中自然是實驗室的人。女孩子點了下頭,依言回到隊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