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相見(第2/2頁)

安排今日這場變故時,他就在心裏暗暗想過,若她真的在涼州,聽說他出事了,會不會擔心呢?

盡管理智告訴他,她那麽倔強,離開了,怎麽還會再留情分?可是內心深處卻仍然忍不住懷著那麽一絲希望。

而方才看到的情形,雖聽不見她說了什麽,他卻願意將那當作是她對他的擔憂。

如此,他空洞得已經麻木的心田似乎終於得到了一點安慰和填補。

不過,方才那名車夫似乎取了塊徽牌出來,給那名官差看了一眼。徽牌是達官貴人的家中才有的東西,京中權貴遍地,不論朝臣貴戚,還是世家大族,都用此物。

而涼州不一樣。

這裏地處偏僻,各族聚居,百姓們多目不識丁,官員們亦不似京中那般講究,唯有州府中那十幾位品階稍高的,才會按規矩和禮數備下這些東西。

事已至此,他哪裏還能想不到,她身後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年紀相符、從京城而來、是當地官員,除了秦銜,還能有誰?

“陛下,城門已關,涼州守軍已派出兩隊人出城去找了,其余人則留在城中戒備,想必再有一兩個時辰,便會有消息傳來。”

劉奉從門外入內,壓低聲向元穆安稟報。

“是否趁眼下即刻趕往北面的宅子裏?”

今日之事,元穆安自然早已安排妥當,只為引出京中那些心懷叵測之人自投羅網。

此時,從元穆安到他,再到另外幾名護衛,都已換上了普通百姓的衣物,只等前往事先備好的一處藏身之宅。

“不,不去那兒。”元穆安收回視線,整整一年不曾露出過真心笑容的臉龐上終於有了一絲松動。

他摸了摸自己受傷的胳膊,輕聲道:“你們留在暗處便好,朕自己去。”

……

馬車裏,秋蕪失神地靠著車壁,仿佛聽不見外頭的嘈雜聲響一般。

方才面對那名官差時,她的眼眶紅得差點滾下淚來,此刻卻已幹涸,像被抽了一半生氣一般。

因西城門附近的街道都無法同行,車夫不得不繞了好幾條街,七拐八繞之後,駛入了一條小路。

眼看已逐漸接近都尉府,斜刺裏忽然出現一個頭戴鬥笠的郎君,一身麻布衣裳,筆直地立在無人的小道間,攔住馬車的去路。

寒風吹過,帶得他衣袖翻飛,露出底下被層層紗布裹著的受傷的小臂。

“閣下,可否容我家馬車借過?”

此處道路狹窄,那郎君這般一擋,便讓馬車無法通過,車夫只好皺眉問了句。

可那郎君不但沒退開讓道,反而往前走了兩步,直到行至馬前,才停下。

車夫嚇了一跳,趕緊喝道:“大膽!閣下何人,竟如此無禮!”

那人沒答他的話,只是站在原地,沖馬車道:“蕪兒,是我。”

他的嗓音沙啞中帶著幾分幹澀,仿佛有千言萬語匯聚於心頭,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一般。

熟悉的聲音很快飄散在凜冽的寒風中,換來一陣寂靜。

車夫有些驚疑地看他一眼,以為他是秋蕪的舊識,便沒再多問,只等著秋蕪的吩咐。

可身後的馬車裏既沒人下來,更沒人掀開車簾,靜了好一會兒,直到他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才聽到一句低低的話音。

“咱們從別處回吧。”

車夫愣了愣,才明白,這是讓不要理這人,再換一條路的意思。

他應了聲“是”,在腦中迅速想好路線,駕著馬車,小心地在這條狹窄的小道上調轉方向。

還沒等馬車轉過去,那名郎君又上前幾步,儼然並不死心。

車夫將他當作是個死纏爛打的小人,連忙不屑道:“快走快走,莫再擋我家娘子的道。”

那名郎君聽到他這話,腳步明顯遲滯了一瞬,可下一刻,便仿佛沒聽見一般,靠近馬車的一邊車窗,仰起頭,露出鬥笠底下的臉龐。

那是一張英俊而深邃的臉龐,帶著一種與生俱來,讓人難以忽視的氣勢,可不知是不是四周寒風瑟瑟的緣故,那股氣勢逐漸軟下來,顯出幾分復雜的懇切。

車夫不知怎的,下意識拉了拉韁繩,沒有立刻離開。

只聽那郎君再度開口,這一次,沙啞的嗓音裏還多了種別的意味。

“蕪兒,是我,我受傷了。”

馬車裏再度靜了片刻,緊接著,車簾被一只纖細的手猛地掀開。

一雙微微泛紅的杏眼從簾子後頭顯現出來,漆黑如墨的眼眸順著他的鬥笠快速下移,最後落在他右手小臂上包裹著的滲出幾分血絲的紗布上。

“蕪兒,我——”

元穆安見她終於露面,心底總算一松,可話還沒說完,那掀起的簾子又放下了。

“我非醫者,治不了閣下的傷,閣下還是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