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新)

一直以來,令嘉王等人最為困惑的就是此事。

分明先帝已將皇位傳給了他,分明他自己才是先帝弑父殺兄的最大受益者,他又為什麽要執著地為那些都死透了的人翻案?來動搖他的統治?

除了把這一切都推到岑櫻那個村女身上,他們想不出任何緣由!

而面對自己的父母,他都能如此冷酷,對待他們這些潛在的威脅,又還有什麽不能做的?是以明知希望渺茫,他們也不得不拼上這一把!

為什麽?

嬴衍眉峰微微一斂。

談公理與正義,都太虛無縹緲。他也沒那麽偉大,起初,只是為了讓岑櫻能有個過得去的身份,不再被人詬病是亂黨之後。後來,是為了讓她不離開。

真正觸動到他的,實則是老師的死。

他想,連老師那樣與戾太子他們並無多少往來之人都願為公理和正義而付出生命,他身為上位者,又為何不能撥亂反正,還那些枉死的人們以公道。

何況那些死去的人裏,有與他血脈相連的伯父,也有他之摯愛的血親。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也許他這輩子都做不到老師對他的期許,但至少,他不能像父親那樣,讓權力成為加害於人的利劍。

“為什麽?”嬴衍遂嘲諷地笑了兩聲,“你這種人,一輩子也不會明白。”

他沒有和弟弟多言,命部下將二人與叛軍余黨捆起來帶了回去。又問從高陽公主府趕來的蒼龍衛將領:“皇後那邊怎麽樣了?”

“回陛下,叛軍已被拿下,皇後殿下與小公主都平安。”

他點點頭,一直不安的心霎時平定不少,又命封衡:“傳朕命令,將各個城門都關起來,全城戒嚴。”

“就說朕受了重傷,要退居徽猷殿裏養傷,一切國事都托付給廣陽王叔。”

——

夜幕黃昏,皇帝回到了紫微城中。

舊城新城的兩場叛亂都被迅速平定,烏衣府邸,尋常巷陌,甚至未有收到消息。但人們還是從自晌午時分就已關閉的城門與四處執戈戍守的禁軍處嗅出了一二分不同尋常。

岑櫻被蒼龍衛接回宮中時亦聽說了此事,憂心如焚地回到殿中,見他正倚在榻上,哭著喚了一聲“夫君”即朝他撲了過去。撲進他懷裏,嚎啕大哭。

她哭了半晌才覺出不對,怎麽自己壓著了他他一聲也不吭呢?擡眉將他四下裏一番打量,見他不似受傷,更是詫異:“你,你沒事啊?”

嬴衍薄唇緊抿,竭力憋著笑。小娘子卻覺受了欺騙,生氣地捶他:“沒事你還裝受傷……真的太討厭了!”

“是沒事,說有事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嬴衍將她抱上榻來,替她把臉上墜著的淚珠擦一擦,又從身後慢慢擁住她,彼此側顏輕貼,“今天在高陽姑母家玩得可好?”

“一點都不好玩。”岑櫻與他抱怨,“你弟弟罵我呢,雖然我給罵回去了,但是一點都不盡興。況且他還殺了那麽多人,怎能說是好玩與否?”

“嗯。”嬴衍微笑,墨黑眼瞳裏悉是贊許,“櫻櫻說得對。”

“不過眼下,我‘受了傷’,怕是還有一件事要你替我去做。”

——

兩刻鐘後,岑櫻身著皇後冠服,出現在了仙居殿中。

她過去的時候,蘇皇後已然得了兒子受傷、家族起義失敗被判誅族的消息,大受挫敗,正又哭又笑地摔著殿中器物發泄。

見岑櫻進來,短暫的驚愕褪去,她臉上很快漫開了盛怒:“怎麽是你?”

“你丈夫呢?讓他來見我!怎麽,做得出幽禁親母屠滅舅氏的事,還不敢來見我嗎?”

“他不能過來的緣由母親自己不曉嗎?”岑櫻生氣地反駁,“是你授意你的兄弟宗族行叛亂之事,夫君現下受傷了,母親滿意了?”

她雖是刻意擺出此般態度,實則內心的怒氣卻並不是假的。一直以來她都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蘇後身為母親,明明是最該愛孩子的那個人,卻幾番對自己的兒子下手,以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兵戎相見的地步。

分明以她天子生母的身份,只要她肯安分一些,夫君如何也不可能苛待了她和她背後的蘇家。然而她卻總是不知足……

受傷?蘇後眸中微訝,神色很快恢復如常,冷笑兩聲指責道:“我滿意什麽,這一切,不都是你這個禍水惹出來的嗎?”

“如果不是為了娶你,我的兒子,怎會和我離心。又怎會為了那勞什子亂黨而翻案,硬生生逼反我京兆蘇氏!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天理昭昭,陛下徹查舊案,乃是為了還天下以公道,還忠魂以清名,非是為我。”岑櫻冷道,“母親要是這樣說,便太小瞧了陛下。”

“不過陛下受傷,母親也別想好過。眼下叛賊已經伏誅,京兆蘇氏闔族三百口人,皆會因母親與蘇太傅今日的一意孤行而受到牽連。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