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3頁)

……

次日,嬴衍信守承諾,去往了上陽宮中。

甘露殿前已經聚滿了蒼龍衛,正圍著那株兩人合抱粗的大櫻花樹,揮舞著鐵鍁鐵鍬砰砰敲擊著冬日凍得冷硬的泥土,似乎在尋找著什麽東西。

嬴伋身披貂裘,坐在甘露殿的三清像下冷眼看著樹下的情形,嬴衍則立在外頭。

很快,原本揮舞鐵鍬的蒼龍衛都已停了下來,顯然是挖到了什麽。

嬴衍眉目微微擰起,拂袖過去。院中的蒼龍衛都識趣地散開一條路來,翻開的凍土裏露出花樹盤若虬龍的粗壯樹根,以及一方薄薄的木匣。

那木匣看著也有些年頭了,上面厚厚的一層全是土,滲著紫黑的不明液體,散發著濃重的土腥氣。待一打開,塵灰散去,露出裏面埋葬的粼粼白骨。

在場將士鴉雀無聲。

嬴衍的臉色亦不是很好。

腦中回蕩著薛崇的聲音,是那日他親去大理寺中提審薛崇時對方所言:

“——也許你該去問問你的那位父親,除了廢太子、裴公瑜之外,你的老師秦幀,又是怎麽死的。”

“……秦幀當年與裴公瑜、謝雲懌並稱京城三大才子,皆為太子門客。即便他急流勇退,早早地去了長安教授你,以太上皇的多疑,難道就會放過他?他的死,你想過嗎?”

“所有的惡事都是你父親所為,而你就是那個得益者!嬴衍,你敢查嗎?你敢為他們平反嗎?”

太上皇弑父篡位、冤殺廢太子及河東裴氏,已是他意料之中。然而既然薛崇所言裴氏安葬在此為真,那他所言的老師死在太上皇手裏是否為真?

耳邊還似回蕩著那近乎瘋狂的笑。他額上太陽穴突突地疼,吩咐了將士遷棺重葬,回過身,平靜望向殿內的父親。

嬴伋亦在看兒子,清瘦的身影,佇立在昏暗的殿內,依然有若巍峨的山:“怎麽,你要為了一個女人,反你老子?”

“別忘了這個位置你是從誰的手裏接過的。朕是亂臣賊子,你就是亂臣賊子的兒子。想為嬴佑和裴家翻案,先問問你頭上這頂冠冕答不答應。”

嬴衍未言,沉默地看著父親。

曾經偉岸如山、要仰著頭才能和他說話的父親如今也老了,雖則才過不惑,然被道袍、拂塵一襯,竟也有了幾分蒼老之態。

“阿耶言重了。”

他走近殿宇,朔風颯颯,正送下紛紛揚揚的櫻樹落葉。而他長身玉立,眼裏帶著淡薄的笑:“兒是阿耶的兒子,自然知道這位子因誰而得來,對阿耶,也無任何不敬之意。”

“兒只盼阿耶能好好地在上陽宮中頤養天年,讓兒子好好地盡盡孝道,又何來翻案、反對您之說呢?”

太上皇心中稍松。

他實則很清楚,這個兒子只怕對他並沒多少父子之情,相較之下,他對兒子仍舊保留了一絲父子情以至於早早地把天下交予了他才顯得猶為可笑。

追逐虛幻的快樂,把權柄早早地授予了兒子是他這輩子第二後悔的事。不過事到臨頭也沒有什麽法子,唯有自保。

於是他道:“你想動薛家,何必要繞那麽大的一個圈子呢?薛玚父子狼子野心,意圖離間你我父子,煽動人心。衍兒,可不要上了他們的當才是。”

他們之間,還需離間麽?嬴衍心間冷笑,嘴上卻應:“兒子謹遵阿耶教誨。”

他沒有過多地宣揚遷墳之事,但值此人心浮動之機,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十六年而已,當年的親歷者本還沒有死完,從前迫於太上皇的淫威敢怒不敢言,此時便似打翻了匣子,城中一時流言紛紛,。

對此,京兆府抓了幾個帶頭的拉去含元殿下打了板子,事情才稍稍消停了。

嬴衍又開始著手準備為那未曾謀面的嶽父平反之事,由言官上書,稱裴以琛雖為戾太子妹夫妻兄,但實則並未參與戾太子謀反一事,嬴衍於是順理成章地將文書發往刑部,命刑部重審當年舊事。

他所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事關國家承繼,能為她父親平反已是冒險,永遠也不可能告訴世人以全部真相。

——

時光飛逝,永昭元年的最後一個月就在人心惶惶中來臨。

嬴衍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據探子來報,定國公及其次子薛鳴已進入涼州境內,已與涼州總管叱雲成搭上了線。

沒有確鑿的證據,朝廷自不可能打草驚蛇地找叱雲成要人,只向全國下發通緝令,嚴命各州搜尋,不得隱瞞。

朝中,大理寺對於薛崇的審理已近結束,所做過的惡,一樁樁一件件,大到策劃冬至日的謀反,小到賣官鬻爵控制朝廷,全都寫在了狀紙裏,堆了幾口大箱。

但其中最令人震撼的則是來自新科狀元周沐的一封上書,書中陳詞激烈,慷慨激昂地上告薛氏兄弟當年在涼州為害皇帝而制造匪亂草菅人命、致使村中喪命五十余人之事,滿朝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