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2/3頁)

故而她堅決不認:“沒做過的就是沒做過,哪有祖母不愛自己的孫子的,猞猁,你又怎能懷疑母親?”

至此,嬴衍對母親的最後一絲耐心也終於耗盡,徑直轉首,吩咐候在殿內的大長秋卿常澤:“去把雲美人之子抱來!”

他說過這一句時臉上十足的陰鷙,蘇皇後不由得有些慌了:“你要做什麽?你想做什麽?”

嬴衍不理,只冷冷注視著常澤。

常澤是蘇皇後的心腹兼情人,憂心她的安危,很快帶著宮人抱了孩子來,小皇子妄然受了驚嚇,在繈褓間哇哇大哭,尖利刺耳的哭聲宛如魔音懸梁,格外可怖。

“猞猁,這與這孩子有什麽關系?你這是牽連無辜,不是仁君所為,不要做傻事。”

到底養了這幾個月,縱使不是自己所生也生出些許微薄的感情來,蘇後終於慌亂起來。

更令她頭皮發麻的卻是兒子的態度,一個嬰兒而已,他竟想對一個全然無辜的嬰兒下手,又有什麽是不敢做的?

宮殿內夜涼如水,氣氛沉凝得好似冬日梁上倒垂的冰棱。嬴衍提劍,直指繈褓間的嬰兒:“怎會是牽連無辜?母親之所以對我的孩子下手,不就是為了這個孽種嗎?”

“先殺我子,再殺了朕,好立這個野種為帝任你把持朝政。既然如此,兒子又豈可令母親失望?"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仿佛玉石上光華流轉,清透溫潤。劍尖卻已直指嬰兒咽喉。

繈褓間的嬰兒也似感知到危險,哭得更加厲害。大殿內亂糟糟一片,蘇後更是一陣毛骨悚然:“他可是你的兄弟!”

“兄弟又如何?等到長大了也是個養不熟的,像長樂這種一母所生的尚且對兒恨之入骨日日祈禱想朕死去,何況是這異腹所出的野種?”嬴衍劍尖一轉,已直指蘇後咽喉。

他心中此時只有一個聲音,憑什麽,憑什麽嬴伋那種禽獸的兒子就能活,他的兒子卻不能?他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憑什麽他的兒子要死!

憑什麽!

仿佛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叫囂著,要他弑母,要他殺了那孩子,持劍的手皆因極度的怒而微微顫抖。他臉上陰翳得可怕,蘇後心中一緊,語氣跟著就緩和了下來:“猞猁,你冷靜一些,這孩子只是個嬰兒,和他有什麽關系?和母親又有什麽關系?”

“這件事分明就是舒妙婧這個賤人所為,為的就是離間你我母子感情,你不要沖動,你已經失去理智了。”

但嬴衍不為所動,劍鋒未退半寸:“不是親子,母親終究沒有切膚之痛。不若,朕殺了長樂可好?先殺長樂,再殺舅父和蘇家人,然後是母親,總歸你們才是一家人,也好令你們在地下團聚!“

劍鋒就懸在眼前,等候在後的侍衛就要領命而去,他也半點沒有阻攔的意思,蘇後恐懼得牙齒打顫,終於忍不住地大叫:“皇帝,你瘋了嗎?”

“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女人而已!還是一個曾背棄過你的女人!竟值得你為她叛父弑母!你的命都是我給的,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你卻要為了她殺我!”

“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怎麽會有!”

她情緒已然全然崩潰,被蒼龍衛按著,拼了命地朝後躲閃,又哭又鬧,掙紮間頭上金釵玉環便紛紛墜落,鬢發蓬亂,和市井潑婦也沒有區別。

眼見皇帝是要來真的,跪伏在地的常澤和宮中宮人也一並求起情來,夾雜著嬰兒的哭聲和蘇氏的哭鬧咒罵,聽來十分嘈雜。

嬴衍面色陰沉,厭惡與仇恨都寫在了臉上。半晌,劍尖終於退了半寸,低低地自嘲出聲:“朕也常常在想,為什麽會有你們這樣惡貫滿盈的父母。”

每一天,每一日,都讓他為有這樣的父母而無比惡心。

子之於父,實為情.欲發耳,於母,亦如物寄瓶中,出則離矣,當有何親?卻偏偏要被世人冠上孝的枷鎖,即使貴為天子,也一樣一生都不能擺脫他們。

哪怕是他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想像個正常人一樣有正常的家庭感情,如此低微的願望,也要被他們生生粉碎。

蘇後還在哭,低低細細的,像垂死的母獸。大殿內落針可聞,肅穆如死。

他最終收回劍刃,神色淡漠:“今日就先到這裏,母親最好祈禱皇後和孩子沒事,倘若他們有事,朕不介意先拿母親和蘇氏陪葬。”

“兒不是始皇帝,也盼著母親不要做趙姬。日後母親行事之前,也還盼著多想一想自身和京兆蘇氏的安危。”

說完這一句,他拂袖而出,沒有再看癱在地上狀同瘋婦的生母和兀自大哭的嬰兒一眼。

殿外瓊瑤碎剪,乘風飄泊。已經入冬,洛陽城的長夜十分寒冷,嬴衍走出仙居殿,風雪如亂絮團團打來,面上很快漫上一陣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