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之後,岑櫻有意無意的,開始留意起自己的身世和有關父母的事。

徽猷殿的宮人一個都不肯告訴她,青芝自那夜後也似被敲打了一般,不肯再對她吐露半個字眼。

多日過去,除了太上皇後給她的那封絕筆,她始終也未能得到有關自己父母的任何線索。

但也有什麽是和從前不一樣的了。他們在她心裏,不再是兩個模糊的名字,她對他們,也不再是毫無感情。

八月十五,中秋。

柔然使團次日就要離京,嬴衍特許岑治和岑照父子入宮,和岑櫻用完了最後一頓團圓飯。

良辰佳節,卻分別在即,加之這一日又是生父的祭日,岑櫻心裏極不是滋味。

一頓飯吃到最後也是極其壓抑。岑治提示地瞄了岑照一眼:“我們一家人一起喝一杯吧。”

“櫻櫻,前時沒有來得及慶賀你新婚,這杯酒,阿爹和阿兄現在給你補上。願你能和陛下長長久久,瓜瓞綿綿。”

父子二人舉起青銅爵來,共同慶賀。岑櫻看著燈燭下臉上泛著淺淡笑意的臉,一時出神。

阿爹的確變了許多。

從前的他雖然總是二五不著調,卻很快樂,總愛和她甚至和阿黃拌嘴,被學生們捉弄也不生氣。

可自從他被帶到京城之後,他就似變了一個人,整個人都消沉下來,好像眼睛裏再沒有了光一樣。

這也是她想阿兄帶他離開的原因,她不可以再是父親的累贅了……

“多謝嶽丈大人好意。”

手臂卻被輕碰了碰,丈夫的聲音將神遊天際的她拉回,“櫻櫻,一起喝一杯吧。”

她這才斂下已經逼近眼眶的澀意,舉起了酒盞。四人各自飲下,嬴衍又單獨敬了岑氏父子一杯,算是給足了二人臉面。

夜色漸深,冰藍玉輪高懸天幕,宮闕之中燈燭輝煌,木葉亂紛紛中影影綽綽的桂子飄香。

嬴衍同妻子親送了岑治岑照出了徽猷殿的宮門。趁著兒子和女婿說話,岑治將女兒拉至馬車邊,從懷裏取出被絲帕包裹的一團交予她:

“有樣東西我要給你。”

“這是阿爹托人給你打的新婚禮物,原本村裏的那次就該給你的,那時候沒想到你會和陛下結成連理,後來村子遭劫,也就落下了,前幾日你周大哥從涼州搬來才托他找回。”

是一對瑩潤的白玉鐲,在夜色下瀲灩閃爍著盈盈光輝。即使她不懂玉,也能憑感覺猜出這恐怕不是民間之物。

“阿父……”岑櫻詫異地看向父親。

她心慌得厲害,只疑心這是她的生母留給她的東西。

但岑治卻什麽也未說,只道:“櫻櫻,好好和陛下過日子吧,也不要再惦念父兄,你已經長大了,總要學著獨立。”

“阿爹只希望你好好的,永遠都無憂無慮。明年今日,我們再見。”

岑櫻臉色微紅,只默默攥緊了那對鐲子。

父親說的沒錯,她已經十七歲了,她卻總覺得她還像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還很依賴他們。

送走父兄後,她沉默著和丈夫踩著一地的月華影子回了徽猷殿。

回到寢殿後,嬴衍見她一幅悶悶不樂的樣子,涼涼打趣:“又要哭鼻子?”

她本沒有哭,為這一句,眼淚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我不想和他們分開……我不想……”

“我本來就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他們再走了,我就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了……我想和我阿爹他們在一起……”

她嗚咽出聲,滿是淚水的眼眸裏闔著燭光支離破碎的影子。嬴衍靜靜攬著她,側臉輕柔地貼著她鬢側:“不會是一個人的。”

“你還有我,我才是你的家人。將來,我們還會有孩子。”

“不一樣的。”她在心中反駁他“才是”的說法,額頭貼著他脖間失落地喃喃,“你是夫君,他們是哥哥和父親,這不一樣的。”

“我想你們都在,都陪著我……”

“你是太貪心了。”嬴衍道,“托生為人已屬難得,再成親緣亦不亞於萬分之一的難度,你的父親兄長又不是為你而活,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又豈能自私地把他們拴在你身邊?”

岑治就不說了,那岑照,他看得出,實非池中之物,只怕不是出使的使者這樣簡單的身份。

方才他托自己照顧岑櫻、要他對岑櫻好的一段話,軟中帶硬,綿裏藏針。既是兄長對妹婿的殷殷叮囑又暗有要挾,可若僅僅只是一個使者,要從何要挾?

岑櫻被他說得愣住:“夫君說得好似也有些道理。”

“不是好似,就是如此。”

“好吧。”她思索了一會兒,決定不再糾結此事,仰起臉勉強一笑,“那明天你要陪我去送送他們。”

“還有,我聽說小蘿他們也來了,明日我們送了阿爹他們後,就去看看他們吧。也不知道小蘿有沒有長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