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對於薛姮要求離開的想法,岑櫻十分驚訝,但薛姮堅持:“帶上我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如果你們出不了城,或許我還可以想辦法。”

“可是好端端的,你為什麽要離開啊。”

她紅了眼圈兒,什麽也不肯說。岑櫻又想起一事來,怔怔地:“那天晚上,上元節的時候,你是不是……”

那天晚上,她和薛崇在一處。而薛崇,是她名義上的兄長。

一句話未曾說盡,薛姮原本微紅的眼瞬然溢出了滾滾淚水,岑櫻全身皆生寒氣,惶惶地擁住了她。

薛姮並沒有哭。

她在好友懷中平復了一會兒,低聲喃喃:“櫻櫻,如果我們能順利離開,我就告訴你。”

岑櫻最終同意了下來,當日,便推說自己有東西遺落在父親處,返回了興教坊找父親提了此事。

岑治原本不願,卻抵不過女兒的一再請求,加之事情也已叫薛姮知道,只得應了下來,再三囑咐女兒不得再告知旁人。

朝廷春試的日子選在了三月十五、十六兩日,雖是由尚書台的吏部主持,但今年是嬴衍登基的第一年,他有心在這批人中留意有用之才為他所用,亦格外的重視,不僅親自挑選了幾位德高望重、行事公允的大儒擔當考官,流程方案確認過數遍,卻還是一次次地打回去叫尚書台重改。

而自那日兩人圓房後,他似食髓知味,夜裏常歇在春芳殿。

新帝還未娶親,卻常宿在自己名義上的妹妹處,這樣的事自是瞞不住,後宮中很快就傳出了風言風語,加之之前就有些新帝流落民間時曾娶妻的傳言,而這永安縣主正是從民間找回的,愈發引人津津樂道。

岑櫻原本擔心會招至太上皇與太上皇後不滿,但一連多日,仙居殿與上陽宮那邊都毫無動靜,才漸漸放下了心。

……

時光飛逝,很快到了春試的前一日。夜裏嬴衍在書案旁批折子,岑櫻則和阿黃在旁邊陪他,手裏捧著花繃子,就著燭火繡一方羅帕。

這帕子嬴衍已見她繡了許久,擬旨的間隙偶爾瞄了一眼,劍眉微微一蹙:“你這繡的是什麽?像只貓,又像只彘……”

“是嗎?”她舉起那塊羅帕微微直起腰來,詫異地反問,“這是猞猁好不好!怎麽可能像彘啊!”

阿黃原枕著她的裙子打盹,也連帶著驚醒了過來,迷茫地抖抖腦袋,神情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轍。

嬴衍看看那帕子又看看她,唇畔浮笑。岑櫻臉上倒紅起來,支支吾吾地:“你不是說你不喜歡那個帕子麽,我,我想著重新給你繡個猞猁,可是我又沒見過猞猁嘛,只好照著雲團繡了……”

那帕子上繡著一只奇形怪狀的大貓,正閉了眼去嗅一枝櫻花,只差半朵櫻花便可繡成。繡的不能算差,但和猞猁是一點關系也沒有的。

她的繡工不算好,能繡成這樣,可想而知會耗費多少的心神。

嬴衍又想起去年此時她繡給自己的那塊帕子。

歪歪扭扭的一枝櫻花,和如今也算是雲泥之別。可見只要用心,沒有什麽是學不好的。

禦筆在她額上輕敲了敲,他淡淡一笑:“我沒什麽不喜歡的,只要是櫻櫻給我的,我都視若瑰寶。”

燭焰明潤,他俊美的臉猶顯溫潤,有如春風和煦,岑櫻漸漸看得癡了,心底卻生出淡淡的悵惘。

要是,他真的只是個商人的兒子,和她留在了村子中,可以永遠地屬於她,該有多好……

離別在即,她真的很舍不得他……

燭光在眼前一閃,是他擡手在她眼前輕晃了晃:“怎麽哭了?”

“沒有啊……”她含淚搖頭,“是燭火太亮了。”

嬴衍未有戳破,擁她入懷。岑櫻扭頭看著他,眸中仍有淚花熠熠:“我只是在想,要是,夫君從前也能對我這麽溫柔就好了……”

他心間宛如蜂蟄,微微的疼,隨後輕擁過她,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櫻櫻。”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小時候?”

“沒有。”

“小時候……”他陷入久遠的記憶,“太上皇並不喜愛我,太上皇後對我也很嚴厲,一道菜我只要多動了幾筷子,那道菜和做飯的宮人必然不會再出現。”

“她說為人君者,不可讓人瞧出自己的喜好,這樣方是保護自己。所以她把我幼時養過的小狗殺死,把我喜愛的竹馬扔掉,就連照顧我的小太監,只因和我多說了幾句話,就被她遣走……”

其他的,譬如用針紮他、以藥喂他、讓他誣告崔氏不肯就掐他打他的事,更是數不勝數。

直至四歲那年父親去了洛陽,母親無寵可爭,老師亦來了王府教他書學,他才終於感受到些許人間的溫暖。

也是因此,從小到大他都沒什麽朋友,不會與人相處,更遑論去愛一個女孩子。

岑櫻愣愣地聽完:“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村子的時候就已經喜歡我了?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與我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