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3頁)

十一月初,薛鳴送岑櫻乘車前往紫微城。

他很舍不得這個相處日久的妹妹,沿途都在絮絮叨叨地囑咐她進了宮要擔心,岑櫻抱著他送她的那只貓兒,看著他張合不停的嘴,忽地輕輕嘆了口氣。

“二哥不是在宮裏當差嗎?可以常來看我的。”她道。

自來到洛陽這半年,她就好似浮萍一般,沒有根,也沒有家,連唯一的親人也不能相見,薛鳴的出現的確讓她感覺到了兄長的溫暖。

他對她無微不至,連府中的廚娘都特意替她找了涼州籍貫的,平日職務雖忙一得了空就會來看她。有時候她也會想,若他不是薛家人,真是她的兄長就好了……

薛鳴的臉色變得嚴肅:“宮禁之間規矩甚嚴,我在門下省當差,也少有機會進入後宮。”

“只要有心總會見面的。”她說,又托他照顧薛姮,“我走之後,二哥可要替我多照顧姮姮。別讓你母親和妹妹欺負她。”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年關。

宮中頻頻有好事傳來。先是儀鸞殿的雲美人有喜,緊接著在上陽宮中伴駕的謝昭儀也有了孕,大臣都在私下議論著,聖人寶刀不老,太子上位後怕是要添幾個兄弟了。

但與此同時,也有一件不好的事打得眾人措手不及。

太子太傅、尚書令蘇欽的女兒蘇家十三女病了。

這位未來的中宮皇後一病不起,沉疴日重,眼瞅著也趕不上在登基之日與太子大婚。

蘇娘子這病病得不是時候,仙居殿中,蘇後發了好大的一通火。期間太子也曾去看望過一次,吩咐蘇望煙安心養病即可,等她病好了再擇吉日成婚。蘇家人感激不盡。

皇後未立,冊妃之事也只得一並延後。

宣成十五年的最後一月就在這詭異的平靜之中過去。年三十,除夕,皇帝蒞臨含元殿,大宴文武百官,夜間,又在仙居殿舉行了家宴。

既是家宴,宴請的不過是宮中嬪妃與皇子公主,因嘉王、瑞王及崔貴妃都尚在監|禁之中,陛下新納的謝昭儀也因養胎未來,蘇後嫌沒有人氣兒,又叫來了岑櫻這個新封的“養女”。

嬴衍在忙明日登基之事,一直到了宮宴開始才姍姍來遲,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帝與蘇後告罪:“兒因瑣事耽擱了,還請阿耶與母親降罪。”

燭火氤氳映著他猶沾著雪粒子的俊朗眉目,顯得那張總是如覆冰霜的臉溫潤些許。

岑櫻已有許久未曾見到他了。

他變得越來越忙,臘日儺儀,冬至祭祀,原以為入宮之後兩人還能多見兩面,不想今日,才是那日上陽宮一別後的第一面。

烹龍庖鳳,倒玉傾金。皇家的宴席之精美自是無可挑剔,但岑櫻卻毫無胃口。

不同於她和阿爹在家過年時總是說說笑笑,皇室的除夕宴冷清至極,氣氛壓抑得如同密雲將雨。

不斷有皇子公主上前向皇帝皇後敬酒,說著吉祥話討賞錢,岑櫻心不在焉地坐在座位上,卻又想起去年的除夕。

那時她才撿回悶罐兒不久,除夕之夜,為著他的傷,阿爹殺了她養了五年的小花讓她燉湯給他補身子。他虛弱地喝完,對她說了這幾日以來的第一句話:“謝謝,能給我碗水嗎?”

而在此之前,不管她問他什麽他都一言不發閉眼裝暈,心防很重的樣子。她悄悄在心裏給他取了個“悶罐兒”的外號,後來和阿爹抱怨叫他聽見,也就一直叫下去了……

那時候她不會想到,他是太子,也會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悶罐兒……

“永安姐姐,該你給阿耶和母親敬酒了。”

身側響起長樂公主的聲音,她回過神,果然一圈王子皇孫都已敬完了椒酒,皇帝和皇後正將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長樂公主自二王被幽後收斂了不少,這幸災樂禍的毛病卻還是沒改。岑櫻離席上前,預備接過宮人送上的酒樽敬酒。

她在心中想著祝頌之辭,伸手去接時,因宮人不慎,青銅鶴尊竟直直滑過她的手掉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溫熱的酒液濺了她滿裙,席間眾人的臉色也因之一變。

鶴尊盛酒,是取仙鶴延年益壽之寓意,如今這鶴尊碎了,還是在這節慶的時候,無疑是不祥。

那宮人唬得臉色發白,早已跪下來不住說著“奴婢該死”請求貴人恕罪,顯然是害怕極了。岑櫻也顧不得滿裙子的酒液,跪下來替她求情:“陛下,皇後,方才都怪我沒有接好,不關這小宮人的事。”

“櫻櫻,你起來。”

皇帝依舊神色和藹,卻是一幅事不關己之態,“這事和你沒關系,這是皇後的殿裏,由皇後做主。”

岑櫻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蘇皇後。蘇皇後卻並沒有看她。

宮人還在哭叫著求饒,她面上如覆寒霜之色,只對一旁侍立的大長秋卿常澤道:“拉下去,三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