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秋日的湖水雖不刺骨,到底也是冷的,被人這麽貿然一推,岑櫻還不及反應過來喉嚨裏便灌了一大口水,鼻端也被水流漫入,疼痛欲裂。

她是學過遊泳的,幼時和哥哥住在柔然邊塞,夏日裏,常常和他還有他養的小狼一起去附近的河邊摸魚、打水鳥。跟著哥哥和小狼,她也學會了遊泳,雖說姿勢可能不太雅觀,但保命是足夠了。

是以,她慌忙調整好呼吸,雙臂壓水雙足後蹬,很快便掌握了平衡浮出了水面。又焦急地扭頭去瞧水裏沉浮的薛姮:“姮姮,你怎麽樣?”

薛姮這時已整個人都墜在了水裏,流水若潮水蔓過她頭頂,一絲聲音也沒有。岑櫻忙遊過去,抱住了仍在不斷下墜的她。

四周都是水流咕咚咕咚流逝的聲,間或雜著幾聲湖畔嘈雜的喧鬧,耳邊似乎有人焦急地在喚著自己的名字,但薛姮已聽不清了。

耳邊充斥的是辱罵與嘲笑的聲,似一縷又一縷的水草將她纏縛,在這幾將人溺斃的黑暗裏格外清晰:

“你們看她呀,竟然什麽也沒穿。”

“怎會這般淫.蕩,光天化日的,竟然什麽都不穿就來赴宴。”

“你們還不知道麽?她就是個賤人,十四歲就爬了自己兄長的床,真是該被拉去浸豬籠!”

“我要是她啊,可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不如死了,倒也幹凈!”

……

身子仍在下墜,吵鬧聲與嘲諷聲都越來越遠,她似陷入了漫長的黑夜裏,空氣與喧囂都在一點一點遠去,漸至無聲無息。

那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溺斃在這池塘裏吧,沒人會發現她的不貞,也沒人會發現她的不堪。這種每天擔驚受怕還要受辱的日子她過夠了,只是在她死後,她們發現她的不潔後又會怎樣看待……

“姮姮……”

岑櫻此時已經遊到了薛姮身邊,見她一點動靜也沒有,不免有些害怕。

她遊至薛姮腋下,馱著她手臂,將她自水中架起向湖面遊去。

秋日衣裳不算厚重,但入水後便似綁著個秤砣,直直地將二人往下墜。岑櫻費力地將人拖至湖畔。

岸上不知何時已聚滿了被林芙那一嗓子喊來的貴女,連同長樂公主在內,都已趕了過來。她似乎萬分驚訝:“永安姐姐,這是怎麽了?”

二人身上都已掛滿了水草和水面漂浮的落蕊樹葉,經水潤濕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女孩子的柔軟窈窕一覽無余,十分狼狽。

一眾貴女離得老遠,對著她們驚訝地指指點點,卻無一人上前施救。

岑櫻不理,不顧滲入肌理的濕冷將已近昏迷的薛姮拽上岸來,背影恰好擋住了一幹人等的視線。

但當她按住薛姮的腹部欲按壓時,卻發現有些不對。

今日陽光晴好,衣服不過兩件之數。又是上好的綢緞面料,入水後便緊緊依附在身上。岑櫻發現,姮姮內裏,似乎是沒有衣裳的……

咦?難道方才掙紮間掉水裏了?

不會啊……

正疑惑著,薛姮已經悠悠醒轉,怔怔地睜開目來看向她,離體生魂還未歸體內,眼角余光忽瞥見那端望過來的長樂公主一幹人等,煞如受驚的小兔撲進了岑櫻懷裏:“縣主……”

“你幫幫我……幫幫我……”

這一聲竟帶著哭腔,她珠淚若珍珠亂灑,楚楚可憐。

只有她自己清楚發生了什麽,她的小衣和褻.褲都在長兄手裏,若被長樂公主她們知道了,她就全完了……

岑櫻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摟住了她,小手安撫地在她背上輕拍。

身後,叱雲月隔得老遠瞧見二人的情形,唬了一跳。

“這是怎麽回事?”她拉開兩個擋在她身前的貴女便沖了過來,質問一旁圍觀的林芙等人。

岑櫻還不及說什麽,林芙已搶白道:“薛娘子把縣主推下水了!”

“方才,我和阿桃兩個在這附近說話,瞧得清清楚楚的。就是薛娘子把縣主推下去的,只是縣主落水的時候恰巧拽住了她,這才一起掉了下去!”

“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麽!”

“那可真是活該!”

一眾圍觀的貴女紛紛以袖掩唇地譏笑,薛姮臉色煞白,喃喃辯解著:“不是我……”

“縣主,真的不是我……”她驚恐地望著岑櫻,被水潤濕的眼睫已有淚珠析出。

事發之時只有她們二人在場,她百口莫辯。岑櫻是她在京中唯一的朋友,若連她也不信她,她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人群之中,薛瑤神色恓惶,張唇想替姐姐辯解幾句,被長樂公主瞪了一眼,只好止住。

岑櫻氣得臉兒紅紅,回過身怒視林芙:“你們在胡說什麽!”

“說我是被姮姮推下去的,我怎麽不知道?這位娘子難道比我自己還清楚麽?”

“縣主有所不知,所謂當局者迷,您當時背對著她,不一定瞧得清楚,我們可是看得真真的。”林芙道,臉上神情足以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