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喧嚷的大街上,岑櫻乘車自鬧市裏經過,叱雲月騎馬行在車前。

街市上商鋪林立,人來人往。岑櫻卻無心貪看帝京風光,她悶悶地坐在車內,滿腦子都是父親的安危。

今日清晨封衡哥哥給她遞了信來,說阿爹現被幽禁在洛陽外城的崇福坊裏,由白鷺衛所看管。

她這時才知道阿爹被打斷了右手,所幸他是左撇子,斷骨也已重新接上,暫無大礙。

只是想不到,聖人竟如此狠毒,那日她去求見時分明和顏悅色的答應了,事後竟如此對待阿爹,而她還傻乎乎地感念他的恩……

都是她害的阿爹……

淚水又在眼眶裏打轉,她擡手去拭,強忍住了。

事到臨頭,哭也沒什麽用。她和阿爹的命都在這些貴人手裏捏著,得想些辦法把阿爹救出來才是。

正沉思著,悠悠前行的車馬慢慢停了下來。一片說話聲後,車外響起叱雲月與人的爭吵:“薛崇,好狗不擋道,你攔我的馬車做什麽?”

是薛崇?

岑櫻一驚,掀開車簾一瞧,迎面果然有一隊車馬停在了街巷正中,自人群裏出來個抱劍的內侍,十分和氣:

“叱雲將軍,我家主人並無惡意,只是有幾句話想和縣主說。”

要見的是她?

岑櫻有些猶豫。卻見叱雲月提韁策馬走了幾步,正擋在車馬之前,滿臉不耐之色:“有什麽好說的。我們還趕著去赴長樂公主的宴呢,得罪了公主,薛指揮使擔當得起麽?”

這就是不想她去見薛崇的意思了。岑櫻愈發遲疑,對面的馬車中卻傳出男子沉啞溫和的聲:“櫻櫻。”

“才進了公主府幾天,就連規矩也不記得了嗎?連見了長兄也不知要來見禮。”

岑櫻被這一聲“櫻櫻”驚得後頸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硬著頭皮走下車來:“櫻櫻見過兄長。”

他就管著白鷺府,為了爹爹,岑櫻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他。

叱雲月白了她一眼,忿忿退下。對面馬車的車門依舊緊閉著,那道聲音道:“你在公主府也頑了些日子了,既然病好得差不多了,就早些回來吧。省得叨擾了長公主。”

他嗓音微啞,言辭卻十分親和。倘若不是岑櫻從前從未在他那兒得過好臉色,便當真要以為這是一位疼愛弟妹的兄長。

叱雲月火氣愈大:“她回不回來關你什麽事?還真以為你是她兄長呢?薛指揮使,管好你自己!”

裏面的人依舊未有動怒,只撂下淡淡的一句“打擾了”便啟程離開。叱雲月臉色陰沉,低低地咒罵:“真是個小人!”

她也猜得到薛崇把岑櫻叫出去提點一番是為的什麽。當初就是他們兄弟把岑櫻從雲台帶來京城的,以薛崇狗一樣的靈敏,必定知曉了她和太子表哥的事,把岑櫻叫回薛家,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拿捏她、用她生事罷了。

感知到她的怒氣,岑櫻欲言又止,默默地回到了車上去。

叱雲月又若有所思地看著對方離開的路口:

這個方向,是從金谷園過來。今日是長樂公主在金谷園擺宴,宴請的都是京中貴女,他去金谷園做什麽?

*

如是,被薛崇這番一耽擱,等二人到達金谷園時,赴宴的各路貴女已然入席就坐。

席間,眾人本自顧與鄰座好友說著話,見岑櫻和叱雲月來,都默契地止住了,目光若流矢迫到岑櫻臉上來,想瞧瞧這位才從民間尋回的真縣主長什麽樣。

只見她一襲絳紅色窄袖齊腰襦,纖腰束素,綽約柔美,宛如香玉琢出的小臉上盈盈眼眸顧盼生輝,雖然形容間還有幾分怯意,單論姿貌,的確是世所罕見的秀艷了。

但當眾人看到跟在她身後的叱雲月,心中又是一緊。

公主怎麽把這個爆炭請來了!

席間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岑櫻是第一回 見到這麽多的貴女,個個妝金飾玉,嬝娜如花。自小在村野長大的她,不免有一絲露怯。

她尷尬地上前與主位上的長樂公主見禮:

“對不起,路上出了一點事,所以來遲了。還望公主恕罪。”

“永安縣主好大的面子。”坐於左首第三位置的一位貴女笑著開口,卻是禦史中丞家的孫女林芙,“竟要公主來等你。”

“是啊,你有意見?”

還不及岑櫻說什麽,叱雲月先開了口:“我說林三娘,你少在那拐彎抹角地陰陽怪氣,我們來遲是因為在路上碰見了白鷺府的薛指揮使,人家兄妹見面自然要問候幾句,所以耽擱了一會兒,你也要有意見嗎?”

叱雲月性子爽朗,歷來瞧不慣林芙、舒妙婧等一幹人矯揉造作的做派,是以從來與她們玩不到一塊。此時爆炭似的一點即炸,林芙臉上霎時便有些掛不住。

坐於席間的薛瑤卻好奇地問道:“啊?碰見了我哥哥?他今天不是一早就走了嗎,怎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