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流言議論的卻也不是旁事,而是有關定國公府的一樁舊事。

相傳,元懿公主當年產下裴庶人之女之時,因怕父兄遷怒,特意自民間找來剛出生的女兒調換,卻將親生之女換了出去,直至前不久才被薛家找了回來。

換言之,定國公府裏如今這一位“永安縣主”,乃是個不折不扣的贗品。

薛家正是因此事將功補過,才能在險些害了太子殿下後仍舊聖眷寵渥,未遭到聖人怪罪。

流言興起得隱秘,傳播卻極快,等到了六月初六、皇帝生辰這日,已然傳遍了洛陽城的高門大戶。

……

六月初六,千秋節,宣成帝難得的離開了上陽宮,在乾元殿舉行了隆重的慶典。

是夜,乾元殿裏燈火高張,笙簫徹夜。王公貴族、文武百官悉聚殿中,預備慶賀聖人四十五歲的生辰。

吉時未至,殿中已聚集了不少的大臣王公。薛姮隨繼母、繼妹入殿不久,長樂公主嬴姝亦在幾名貴女的簇擁下款款走進來。

“公主。”薛姮向她行禮。

長樂卻瞧也沒瞧她,直接招呼她身後的薛瑤:“阿瑤,來。”

“咱們才是一樣的人,不和這個贗品玩。”

定國公夫人鄭氏神色微妙,很快笑著推了女兒上前。薛姮白了一張臉,訥訥問:“公主,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還不知這些天裏洛陽城裏瘋傳的那些流言。薛瑤臉上幸災樂禍,附和著嬴姝說:“全京城都知道了,她還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真是可憐。”

“有的人生下來就占了別人的位置,鳩占鵲巢久了,就分不清自己幾斤幾兩。”公主身側的另一名少女嘲諷,是尚書左仆射舒暨的孫女舒妙婧。

薛姮眼睫劇烈地抖動了下,面色急轉蒼白。那側,薛鳴同長兄身在朝臣之列,遠遠瞧見貴女席這邊的情況,有心要來替她解圍,卻被長兄攔住。

“做什麽。”薛崇冷冷丟過一個眼神。

“阿兄,這對阿姮是不公平的。”薛鳴急切地說。

近來京中流言頻發,連定國公府也聞說了,卻都不約而同地對薛姮本人保持了沉默。

薛鳴還不知這流言是誰做的局,只當是聖人要為認回岑櫻而奠基鋪路,便很是擔心這之後薛姮的處境。

“你懂什麽。”

薛崇自知這流言是誰的手筆,還欲訓斥弟弟幾句,大殿幽深的廊柱後卻響起宦官尖利的通報:

“聖人到——”

“太子殿下到——”

殿內眾人跪伏,高大的琉璃山川圖屏風之後,伴隨著莊重典雅的皇家禮樂,宣成帝身著冠冕,在太子的陪伴下緩步走出。眾人跪伏於金階之下,山呼萬歲。

皇帝命眾人起身:“諸卿平身。”

“今日,借著這個生辰,將眾愛卿都召集過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如此的開門見山,底下的人群之中,事先得到一點消息的封衡不禁擡頭望了眼禦座之側的太子。

嬴衍臉上並無表情,目光掃視過金階之下正顫巍巍起身的大臣們,最終落在京畿長官洛陽尹的身上。

洛陽尹眼神堅毅,遙遙沖他頷首致意。

底下群臣面面相覷。皇帝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徑直宣布:“昔日太|祖禦政,只十五年,朕二十五歲登基,今年亦是十五年,兼又藐躬德薄,多誤天下。何德何能,敢與太|祖相比。”

“這些年,太子代朕監國,式總萬機,甚慰朕心。可傳位於太子,於來年正月初一,正式即皇帝位。”

消息太過突然,群臣嘩然。定國公驚恐地執笏出拜:“聖人乃天下萬民之君父,英明神武,春秋鼎盛,何故要在此時棄蒼生不顧。臣愚不識忌諱,望祈容納。”

“還請聖人三思啊。”

群臣亦為惶恐,紛紛跟隨定國公下跪勸諫,乾元殿內彌漫著種種不安之情緒。

皇帝卻十分堅持:“皇太子德才兼備,有太|祖遺風,把國家交到他手裏,朕沒什麽不放心的。”

“朕意已決,王公百僚,宜識朕意。”

嬴衍一直冷眼旁觀著殿下的情形,待父親說完,下跪請辭。皇帝又扶起他:“皇兒,你也莫要推辭了。你是朕最器重的愛子,理應理解阿耶的期盼,日後當更加勤勉,致君親於堯、舜,濟黔首於休和。”

嬴衍再度下拜,鄭重行過九叩之禮:“孩兒,定不負阿耶所托。”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實無多少觸動。

前些年父親讓他監國,是為了以退為進,試探人心。

這一回,也不過是因為近來得了個新鮮,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退位尋歡作樂,表面退位,料想並不會完全放權。

百官知曉聖意難改,開始稀稀拉拉地跪下去,恭賀聖人、太子。

眾臣之中,以薛家為首的嘉王、端王一派臣僚惶恐難安,長樂公主嬴姝卻是氣得鼻子都險些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