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頁)

事實上,自那日在上陽觀中見到被父親嬌藏的少女後,他便一直想不明白。聖人清心寡欲近十年,怎會無緣無故地收下這份禮物。

原來……不過是個替代而已。

這壁畫瞧著已有些年歲了,顯然是地宮甫一修造便刻繪了上去,自不會是岑櫻。而這架棺槨,既無壙志,也未留下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文字,顯然是父親深愛卻又礙於世俗不能公之於眾之人。

那麽,會是誰呢?

“殿下……”封衡失神喃喃,征詢地看他。

他未置一詞,舉著那未燼的火把退了出去。

因陵寢關系著君王的身後事,入口位置隱蔽,輕易不叫人知曉。因而他下地宮的事也僅有幾名心腹及守陵令知曉。

嬴衍去時特別吩咐:“地宮完好無損,不過聖人忌諱這個,就別叫他知曉了吧。”

守陵令喏喏稱是。

他回了紫微城,按例在東宮中處理政務,直至黃昏方去往仙居殿依例問安。

天色已晚,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起初只是細如牛毛,後來也漂潑成簾,落在宮墻下種著的芭蕉葉上,綿密如陣極細的鼓點。

殿內,嬴衍跪在一叢珠簾前:

“兒今日過來,是有些事想問問母親。”

繡簾之後,蘇後以手支額,撐在一方鴛鴦珊枕上,斜倚著美人榻混沌欲睡。

身側,大長秋卿常澤正在替她打扇。

聞見這一句,她睜開了眼:“你們都下去吧。”

侍婢宮人魚貫而退,珠簾寂寂,在遊移的天光裏帶動一串細碎的珠影。蘇後道:“我兒現在可以說了。”

“兒在父皇的地宮裏,瞧見了一個人的畫像。”

簾內,蘇後眼簾微動,旋即一只白玉般的手撥開繡簾,她披衣起身。

“你是想問母親,那女人是誰,是嗎?”

嬴衍仍跪在地上,未曾開口。蘇後自己卻先嘆了口氣:“是你已過世的姑母,元懿……不,永安公主。”

這答案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嬴衍微微一愕,面色很快如常。

“我兒也覺得很可笑是不是?”

蘇後寂寥一笑,鮮艷的唇角銜著幾分自嘲,“畢竟,你永安姑母,是你阿耶一母同胞的妹妹……”

嬴衍點頭:“兒記得,當年,不是沒有大臣勸諫過阿耶,以‘元懿’二字作為姑母的謚號,實為不妥。”

元,是唯一,懿,是美好。

這實不該是個公主的謚號。

他又想起地宮裏的那架棺槨。

歷來帝後合葬,也並非同塋同穴合葬,而是在同一座陵園裏另起後陵,便也算是合葬了。本朝自開朝以來,也只有太|祖及太|祖皇後是同塋同穴的合葬。

而父親既把姑母的棺槨放入他自己的地宮裏,是想等百年之後,也能與她同穴而眠。

如此罔顧世俗人倫。雖說子不言父過,對於此事,他也實是不能苟同。

“是啊。”蘇後看向窗外飄忽的雨簾,“可你阿耶決定要做的事,從來無從更改。”

說起來,元這個謚號著著實實打了她這個發妻的臉,但斯人已逝,再追究也無濟於事。

早在十六年前她就明白了,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再挽回也沒什麽意思。

榮譽,地位,尊崇,只要他把該給的都給了她們母子,別的,她就可以裝作不曉。

嬴衍見母親如此反應,遂也明了,斂衽告退:“那兒子便不打擾阿母了。”

他退出仙居殿去,殿外的雨已漸漸停了,空氣中翻滾著夏日雨後特有的黏意,大圓甕裏鋪展開的睡蓮葉子上棲著蜻蜓。

他立在廊下,往西望了眼上陽宮的方向。

前些日子手下便來報了,說薛姮似乎身份有假,薛崇找回了流落民間的公主之女,想要將功贖罪。但奇怪的是直至現在聖人也未提認親的事。

甥舅不在五倫之中。她若真是姑母之女,長得又和姑母如此相似,聖人不提認親之事,想做什麽倒是不難知道。

那岑櫻呢?她想做什麽?她理應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難道,她還想當他的庶母?

其實這樣也好,反正,他也不可能娶一個背棄過他的村婦,滿口謊言的騙子。

雖是如此告訴自己,然心底又有躁意隱隱如繁雲翻滾,他緊緊攥拳,直把掌心都掐出道道白痕。

這個淺陋無知的村婦,她知道什麽,真以為做妃嬪就是好的麽?

嬴衍臉色鐵青,胸口卻有些發悶,又暗惱自己不中用,大風大浪都經過的人了,竟還會為了個微不足道的女子動怒。

嬴衍心煩意亂,適逢內坊令梁喜上前,冷聲將其叫住。

“你去找封衡,讓他派個人,往雲台去一趟。”他道。

岑櫻的事根本與他無關,但她若想做他的庶母,他偏不讓她如願。

*

卻說一連許多日,岑櫻都被拘在上陽宮麗春殿裏,形同軟禁,不許她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