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頁)

胸腔裏一顆心急亂得仿佛要沖破柔軟的喉嚨,砰砰直跳。岑櫻捂著通紅的臉想,他不是很嫌棄她的麽?為什麽會說要娶她?

難道,他其實是對她有意的嗎?

夜裏下起了小雨,岑櫻聽著窗外纏綿的春雨聲,懷著甜蜜而憂愁的心事,輾轉反側。

*

兩人的婚事就此定了下來,一連十余日,岑家都在籌備婚禮。

許是因定國公世子薛崇還在縣中,王三那一夥人投鼠忌器,這段時間內都未來尋他們的麻煩。

三月三十,宜嫁娶,岑治請了廚子在自家院子裏擺了席,宴請村裏的鄉親。

民間的婚禮並沒有朱門大戶那般講究,只保持了基本的流程,因岑櫻的繡工實在拿不上台面,岑治扯了兩匹紅布托鄰居周大嫂給這對新人做了衣裳,又請來秦裏正主婚,在眾人見證中合了巹,送入洞房,就算是禮成了。

然,雖知女兒成婚是出障眼法,但親眼看見那從繈褓嬰兒被自己養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嫁人,岑治還是不可避免地掉了眼淚,哭得稀裏嘩啦極其失態,倒惹得岑櫻也掉了眼淚。

夜已經很深了。暮雲收盡,銀漢無聲。明月高懸,三星在天。

岑櫻的臥房已被改作了婚房,扯了紅綾妝點,裏頭的桌椅板凳也全部上了紅漆,映著燭台上燃著的一對兒臂粗的大紅喜燭,燭光氤氳,到底為這簡陋的婚室增添了幾抹喜氣。

竹編的床頭,岑櫻身著新做的喜服,手裏拿了把掩面的團扇,忐忑不安地坐著。

這幾日她都過得好像一場夢,突然之間,喜歡的人便向父親提親了,然後父親也同意了,再然後,他們就拜了堂,成了親,在天地神靈的見證下,在眾人的祝福聲裏飲了合巹,成了夫妻……

他那麽好的一個郎君,就像天上的月亮,高不可攀,與她這村野枝頭開出的山櫻雲泥之別,卻肯娶她。今後,她一定要對他好一些……

她懷揣著心事,連秦衍推門進來也未聽見。冷不丁眼前燭光一閃,她唰地放下扇子:“悶罐兒?”

他似飲了酒,墨黑的眼中醉意氤氳,回眸睇過來時才清明了些,問:“怎麽自己把扇子放下來了。”

“啊?不能放嗎?”岑櫻忙將扇子舉起,遮住了視線,也就自然而然沒能瞧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秦衍並未解釋,他走至榻邊坐下,隨手撥開她掩面的團扇。

突然靠近的清冽墨香使得岑櫻心口驟緊,臉上也悄悄燙了起來。她松了扇子,怯怯擡眼望向新婚的夫婿。

隔壁家的周大嫂說,女人一輩子最美的時候就是做新嫁娘的時候。為著讓他看見最好看的自己,她從清晨起來就開始忙碌了,篦發,絞面,上妝……一直水米未進,直至方才小蘿溜進來塞給她一包麥餅。

她從未塗過脂粉,也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好不好看,但絨線絞在臉上那樣疼,便有些期待他的反應。

但他並沒有看她,視線掠過她頭頂落在其後的大紅帳幔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有些沮喪,又隱約覺得他有些不高興,懷著忐忑輕輕地開口:“我……我是要改口叫你郎君麽?”

“櫻姑娘隨意即可。”秦衍心不在焉地應。

和這農女成婚是他計劃之外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封衡未至,薛崇卻已來了雲台,他不得已要有個安全的身份,他是不會答應岑治的。

岑櫻雖救過他,但救命之恩他已還了,沒理由再以身相許。

他的太子妃,大魏未來的女主人,當是位大家閨秀,絕不可能是一個連卻扇禮都不知曉的農女。

他不說話,岑櫻也只好自己找話:“那,你,你今晚是要睡在這裏嗎?”

她知曉成了婚後夫婦是要睡在一起的,這樣才能有娃娃,但更多的卻不知道了。

秦衍似有些意外,詫異地瞄了她一眼。少女雪膚花貌,鬢若濃雲,櫻桃似的唇似因飲了酒的緣故紅彤彤的,一雙瑩澈的秋水眸裏含著小心翼翼的試探,見他望來,不明所以地眼簾微動。旋即明了她只怕並不懂洞房花燭的真實含義。

虧得岑治防他跟狼蟲虎豹一樣,他的女兒卻是一張白紙。

於是指指角落裏岑治早已備好的一張小榻:“我睡那兒。”

默了一息,又吐出毫不相幹的一句:“你父親,待你很好。”

岑櫻不解,聽他提起父親,也有些傷感:“是啊,從前哥哥還在的時候也常常說,阿父最偏心我。”

“你還有哥哥?”秦衍微感詫異。

“嗯,不過六年前阿兄就走丟了,是被北邊的胡人掠走的……”

憶起往事,岑櫻的聲音微微哽咽,眼中也沁出晶亮的水露。

生在天家,民間的父慈子孝、棠棣情深,秦衍是從來不知的,這時聽來,也莫名有幾分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