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流合汙

仙尊的確是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雪鹿一族善醫,起死回生的秘術更是數不勝數,但當年雪鹿一族的族主前來為仙尊醫治,卻只給了個“疾不可為,藥石罔效”的結果。

雪鹿族主就差直接說“沒救了等死吧”。

但奇怪的是,仙尊似乎對這個診斷很滿意,心情大悅,甚至將整座昆侖山賞賜給雪鹿族。

雪鹿族常年為仙尊醫治、煉治續命靈丹,其中能居住九重天的醫師每十年替換一次,各個妙手回春。

仙尊嫌麻煩,索性每一任九重天的醫師都喚“雪鹿醫”。

扶玉秋不懂這些,他緊皺著小臉,在金籠角落偷偷摸摸往外看。

仙尊肩上披著松垮的雲紋鶴氅,素手撫著《魚在水》的箜篌曲調。

扶玉秋聽著那唱鰥夫的《魚在水》,努力想了想,隱約記起來他和風北河在凡世遊玩時,好像聽說書人講過杜撰的仙尊情史。

說書人聲情並茂。

“仙尊年少時被朱雀仙尊囚於結界中不得自由,鹓雛少族主舍命相救,雖將仙尊放離九重天,自己卻魂飛魄散了。

“二十年後,仙尊殺上九重天,坐上那無上至尊之位後,便一直想方設法復活鹓雛少族主。

“你們瞧,彤鶴、孔雀、蒼鸞三族打得跟鬥雞似的,但鹓雛一族卻雞犬升天,就連少族主那個廢物弟弟也當了勞什子的司尊。”

下方聽客嘖嘖稱奇。

“都言那仙尊是個無心無情之人,沒想到啊。”

“也是個癡情人呐。”

扶玉秋好奇地問風北河:“人死了,還能復活嗎?”

“不能。”風北河把玩著杯盞,淡淡道,“仙尊執掌三界,靈力滔天,對生死之事也無可奈何。”

“也是哦。”

扶玉秋趴在桌子上,翹著腿不斷晃蕩,大概是喝水喝累了,他懶洋洋地將玉白的小指點在茶杯中,一根幹凈的草須冒出來,“咻”一下就將半杯水都吸溜完了。

風北河神色淡漠,眼底卻有些笑意:“還喝嗎?”

扶玉秋點點頭,他向來百無禁忌,直接問道:“你怕死嗎?”

風北河給他倒水:“誰不怕死?”

扶玉秋笑彎了眼睛。

當時他心想:“既然你也怕死,那等我再長一片新葉子,就給你一片叭。”

雖然絳靈幽草的葉片不能讓人起死回生,但在瀕死時保住一條命還是能做到的。

但那片葉子,一直到最後都沒送出去。

因為那姓風的狗東西覬覦的竟是自己的靈丹。

“啾!”

一想起風北河,扶玉秋氣得雙眼都冒紅光了,怒氣沖沖一點鳥頭——這一下力道有點大,尖喙差點把盛水的玉盤戳出一個洞來。

扶玉秋啾完就後悔了,忙緊張兮兮地看向仙尊,唯恐被他發現自己在裝啞。

只是仙尊沉迷箜篌,曲調遮掩了扶玉秋的“啾”。

好險好險。

扶玉秋伸翅膀拍了拍心口。

不過聽那嫻熟憂傷的《魚在水》,扶玉秋開始思考這仙尊是不是真的死了道侶。

就在這時,仙尊的箜篌音一停。

那去請醫師的雲終於飄回來。

扶玉秋定睛一看,才發現那雲正裹著一只四爪朝天的雪鹿,簡單粗暴地將雪鹿從半空扔下來。

雪鹿大約是習慣了,四爪穩穩站著後,優雅地曲前膝行禮。

“雪鹿醫,見過尊上。”

扶玉秋耳朵一動,總覺得這雪鹿的聲音好像有點熟悉,但一時半會又記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這時,仙尊擡手一招,本來還在若有所思喝水的扶玉秋又是一個瞬移,眨眼間站在仙尊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扶玉秋:“……”

扶玉秋差點啾了一聲,好險忍住了。

仙尊極愛白雀那毛茸茸又圓滾滾的觸感,愛不釋手地用手不斷撫摸。

雪鹿醫行完禮,小心翼翼道:“仙尊,金光草已重新種植,您若身體不適,我采來了昆侖血火蓮,能為您入藥。”

“這個不急。”仙尊眉心微微蹙起,“我這只鳥兒不唱歌了,你給他診診看是不是被嚇著了?”

雪鹿醫:“……”

雪鹿醫滿臉麻木。

他為仙尊醫治了三年的病,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出“擔憂”這種神情,竟然只是為了一只不唱歌的鳥兒?

可他明明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

剛才那雲火急火燎地沖來找人,那架勢,差點讓雪鹿醫以為仙尊要仙逝了。

仙尊:“怎麽?”

雪鹿醫恭敬道:“無礙,能為小殿下診治是我之幸。”

仙尊似笑非笑看他。

雪鹿醫一驚,說完後就反應了過來,忙額頭觸地,冷汗直流。

他來之前,鳳北河已經得到消息,知曉前去取水連青的火靈鳥已屍骨無存。

兩人還未想好對策,九重天的雲便到了。

急匆匆間,鳳北河讓他趁此機會取回白雀身上的水連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