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怒無常

仙尊身上的氣勢溫和卻極具壓迫性,就像雲霧堆成的山脈,又輕又柔地壓下來。

扶玉秋瞳孔渙散,紅翎狂顫。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好似是這白雀殼子的本性,讓他對面前的仙尊本能臣服。

扶玉秋不喜歡被壓制,拼命抵抗那仿佛刻在血脈裏的畏懼。

“雪球花”一陣狂抖,仙尊許是覺得有趣,微微傾身。

“你怕我?”

扶玉秋本能就要說“不怕!”,但這那源源不斷仿佛深淵巨山的氣勢依然壓迫著他,一身羽毛炸開,都要像蒲公英似的抖飛了。

那什麽蒼鸞族主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他這只連人形都變不了的飯桶小廢物有能力殺了這活閻羅?

靠什麽?

靠那嫩黃的小尖喙把人兇狠地啄死嗎?!

扶玉秋被氣勢沖得暈暈乎乎,恍惚中,真的動動腦袋,用尖喙啄了兩下。

白雀應當還是幼年期,尖喙嬌嫩得很,輕輕啄下去比翎羽拂過差不了多少。

扶玉秋迷迷瞪瞪啄了幾口,微微一擡頭,直直撞在一雙含著笑的金瞳中。

扶玉秋:“……”

扶玉秋茫然半天,猛地清醒過來。

剛才他啄的地方……

是活閻羅的手指!

扶玉秋這下徹底僵住了。

雲收見狀忙開心地舔舔小尖牙,等著仙尊賞他吃鳥。

被啄了兩口的仙尊淡淡看他一眼,道:“怎麽不繼續了?”

他說的是陡然停下的焰火,那黃鸝奄奄一息,聞言又奮力拔下一根翎羽,點燃綻放。

但扶玉秋嚇呆了,以為說的是他,連忙又在仙尊手指上啄了好幾口。

啄木鳥似的,篤篤篤。

仙尊:“……”

雲收:“……”

雲收眼睛都瞪大了。

這白雀到底是腦袋傻還是膽子大?

他感覺黃鸝焰火放完後,又能看一場白雀焰火了。

仙尊端坐雲椅上,影子斜斜打下來當頭籠罩,仿佛囚籠似的讓白雀逃無可逃。

扶玉秋自幼嬌生慣養,這生經歷過最可怕的場面,也只是風北河在沙芥中輕描淡寫要取他靈丹。

可現在,那仙尊明明一句話未說,甚至唇角還在掛著笑,他卻抖得幾乎不成樣子。

扶玉秋小臉都麻了,緊張地屏息。

但仙尊金瞳微微擡起,卻是對還在燃放焰火的黃鸝道:“回去吧。”

黃鸝渙散的眸子微微一亮。

他本以為這次刺殺失敗,難逃一死,在這次血焰中一身生機幾乎消耗殆盡,沒想到此時峰回路轉,竟然僥幸從這“閻羅”手中撿回一條命。

扶玉秋也不著痕跡松了一口氣。

他好像也撿回一條命了。

“多謝……尊上。”

黃鸝掙紮著從血泊中起身,壓抑著渾身戰栗,展翅離開。

雲收在旁邊看得皺眉,不情不願地說:“尊上,就這麽放他走嗎?”

仙尊注視著那雪團子,輕描淡寫道:“我只說讓他回去,至於能不能回去,不是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雲收這才反應過來。

他嘻嘻一笑,歡天喜地化為一條青色巨龍,張牙舞爪飛出大殿。

扶玉秋:“……”

剛剛還沒松完的一口氣再次倒吸了回去。

他眼睛都瞪圓了。

說好的放人家走,又派人去截?

先給了希望再讓人絕望,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果然是活閻羅!

仙尊看著那微微發抖的“雪球花”,問:“這花是怎麽回事?”

雲歸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言簡意賅說完白雀的罪行。

“今日金光草靈花盛開,雪鹿醫還未到,這白雀就將靈花帶莖一口吞了。”

“那靈花有溫養神魂之效,若是再種植,恐怕要等半年。”

仙尊若有所思:“半年啊——雲歸,你覺得我還能再活半年嗎?”

雲歸:“仙尊壽與天齊。”

仙尊笑起來,贊道:“壽與天齊,好一個壽與天齊。”

在一旁偷偷摸摸聽著的扶玉秋暗叫糟糕。

這仙尊的救命草被白雀這麽囫圇吞了,不被弄死才怪。

仙尊笑完,視線微垂,再次看向扶玉秋。

扶玉秋頓時受了驚,恨不得刨個坑把腦袋埋進靈壤中。

只是那股血脈裏的恐懼再次出現,白雀這殼子的本能叫囂著“趕緊逃命!”,驅使著扶玉秋迷迷糊糊從最有安全感的靈壤裏撲騰出來。

見他要逃,仙尊像是看戲似的支著下頜,似乎很享受獵物在他面前掙紮求生的畫面。

扶玉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騰著翅膀,心中還盤算著:“如果他來抓我,我就靈丹自爆!”

不知是被風北河傷得太狠,在這等險境中,扶玉秋竟是全然不管如何求生,反而總是盤算著要是真死了,能不能拉一兩個墊墊背。

只是在他剛生澀地張開翅膀,仙尊金瞳倏地幽深冰冷。

殿中輕柔飄過的雲霧一瞬間仿佛萬千厲鬼依附其中,咆哮著扭曲成一根根翎羽似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