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可想而知,在飯桌上沒有看到他的父親會如何大發雷霆,但這都不是森林太郎會在意的事。在他確定了自己的未來後,就將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達到那理想的未來。

淩晨之時,躺在榻榻米上均勻呼吸著的少年翻動了一下身子,碎發散落在眼皮上,如同靜謐的月輪沉睡在黑夜的懷抱之中。

那兩弧烏黑的羽睫似是輕輕顫動了幾下,緩慢地向上擡起。

含著幾分迷茫的眸光逐漸聚焦到天花板上陰暗的一角,森林太郎坐起身來,伸手按了按太陽穴。自從離開家之後,再次回來的每一個晚上,他都會毫無征兆地從夢中忽然醒來,在還未天明的夜色中蘇醒。或許是因為潛意識也依舊暗自運轉著大腦嚴陣以待地戒備著,想在這裏得到真正完全的放松是不可能的。

“我可不想因為睡眠問題而英年猝死啊。”林太郎低聲道,又像是覺得無聊般地發出一聲略帶自嘲的嘆息,“好吧……一個決心成為掌握人類生死的醫生因為睡眠原因猝死,也該是一個值得在飯後用來調解氣氛的笑話了。”

窗外冷寂夜色如同廣袤而無邊的黑暗原野,蒼白冷風隨著林太郎推開窗子後吹入,拂過少年纖細而單薄的身軀,那披散到脖頸的發絲隨著風化為了一根根飄搖的柳絮,引起皮膚內神經末梢一陣陣輕微的顫栗。無形的鎖鏈在少年紫得近乎發紅的眸子中一點點地浮現在視野之中,向他靠近,並舒展開長長的鎖鏈,試圖把他完全禁錮在鐵環的桎梏之中。

思緒開始緩慢地蔓延至過往,穿著和服的女人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告訴他。

“你和你的父親不一樣,林太郎。”

那時的他回答了什麽呢,在下意識地忽視了母親的不對勁後用一種疑惑不解的語氣反問道‘難道母親不希望我和父親一樣厲害嗎?’。這該是多麽令人絕望的回答呢,他閉了閉眼,驅散母親的幻影。

母親是一場可憐的悲劇,而他誕生於這無情的悲劇之中,命中注定,要麽被汙泥吞沒,要麽掙紮著尋求生路,卻永遠無法徹底地消除那烙印在骨血之中的印記。

林太郎走到窗邊,任由衣擺被風吹得撩起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肌膚,也正是因為這寒冷的夜風,讓他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些。

可以肯定,那個老頭子把他叫回來的期間,他的住處那邊一定是派人乘機過去重新布置了,也不知道楠雄能不能發現。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老頭子一定是想要打探出他的計劃,畢竟若僅僅是為了進入東大醫學系,在東京的範圍內,那個老頭子還是可以依靠手中的一些權力試圖把他矯正到‘正道’上的。也就是,他不可以現在就透露出他打算大學期間設法交換到德國的想法,否則,在他現在還無法完全脫離對這個家族的依賴前,老頭子一定可以有能力讓自己不得不留在這。

甚至,老頭子一向對他的第二個聽話的兒子也頗為嚴格管教,偏偏在他回來的時候就湊巧地讓喜助從老師和仆人還有美子夫人的看管下溜出來,還恰好在樹林邊遇到掃墓回來的自己。

林太郎不相信巧合,也不相信偶遇。

每次自己回來都一定會去見母親,這是沒有必要隱瞞的事。那麽,老頭子刻意讓喜助接近自己,是打得什麽算盤呢。若說美子夫人還會擔心她的兒子和自己這個叛逆的兒子離家出走,但老頭子則絕不會這麽想。

林太郎緩慢地眯了眯眼,明滅浪潮在眸中翻湧起雪白泡沫,寒冷涼意流轉過瞳仁深處陰影,再無聲無息地融於一片看似明澈的瑰麗深紫。

是想借助喜助來探測自己的態度嗎,雖然自己的確不是很喜歡那個孩子,但也對他沒有特別多的惡感,而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會不自覺地暴露出一些真實想法。那麽,接下來的話,想要再試探自己,可以利用的也就只有……

天際邊沿,一片初生的乳白色緩慢地從地平線探出頭,一寸寸,一尺尺上升。

那是代表新生的黎明,是即將到來的璀璨晨曦的象征。

少年單手插在衣兜,注視著那片愈發向四周擴大的黎明。

那掙紮著沖破黑夜的黎明,所帶來的究竟是璀璨奪目的紅日,還只是狂風怒號的暴風雨前兆呢?

林太郎的唇角向上緩慢勾起,露出一個極為淺淡卻頗為傲慢的弧度。

他不會在意,他也不會為此遲疑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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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插在口袋裏穿著解開了領口扣子的襯衫的少年打著哈欠站在和室內:“所以您究竟有什麽事?我還趕著回去做作業呢。”

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顯然已經收斂起了自己的脾氣,用一種冷峻的目光盯著和這間和式格格不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