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下了轎車,便是一座以木制為主的合院,穿著學院制服的少年睜開了眼,目光停在了那屋頂一根有些斑駁掉漆的柱子上,他眯著眼迎著日光看了幾秒,才從車上下來。

“鷗外少爺,老爺讓您去茶室見他。”

站在門前長廊下穿著和服的管家對著一手提著書包的少年說,語氣一板一眼,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在這之前,老爺有吩咐請少爺您先回房間,那裏準備好了給您換上的衣服。”

“我以為,父親既然急匆匆地叫我回來,必然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和我討論。”少年脫下鞋,穿著白襪的足踩在長廊的木板上。他停住了腳步,“華美的衣袍或是樸素的便服,無論是金玉還是敗絮都無法掩蓋的,多此一舉不過是浪費時間。”

“還是說,如果我不換衣服,父親就不想見我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先離開了,還有很多事需要我去處理。”

管家沉默地聽完少年的話語,在那雙紫紅色的眼瞳看過來的時候,他面上依舊保持著恭敬的神色:“既然如此,鷗外少爺,請隨我來。”

森林太郎在心裏嘖了一聲,果然不可能這麽簡單的放棄。他一邊跟著管家走著,一邊打量著經過的房屋和外墻上的裝飾,怎麽說呢,除了那些擺放在門邊的花草有些更換了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路過的侍女有些是新面孔,會用好奇的目光看過來,而有些熟面孔則是在他經過的似乎恭敬地行禮,喚他一聲少爺。

總而言之,就像是一灘死氣沉沉又陰森肮臟的綠之死水。

幼年時,他時常被要求裹在沉重而繁復的和服之中,一關在書房學習就是一整天,母親峰子生性好強,總是以一種近乎急切地態度關注著他的學習。像是一般孩童爬樹,放風箏之類的玩樂,是與他無緣的,偶爾在庭院拍兩下皮球,走個神,就能聽到母親近乎嚴厲的怒吼。

森林太郎非常明白母親的想法,畢竟父親和母親之間不過是家族之間為了利益的聯姻,而母親的家族在自己出生之後就逐漸勢微下去,父親的仕途卻逐漸向上,巨大的落差和父親那對母親越來越冷淡的態度,導致母親將自己,她唯一的兒子當做了救命的稻草。

理解歸理解,但人類總是會想要不曾擁有的東西。少年擡眼看向庭院中那一片被落葉覆蓋的土地,有一兩只小雀落在地上啄食著,他眯起眼,穿過葉片間的光暈落在他的眼裏,逐漸和那一片紫紅色的眸光融合在一起,模糊了眼裏一閃而逝的情緒。

他偶爾在學了那些麻煩而復雜的禮儀後,想要找一個能夠短暫離開討厭的視線的地方,就會躲在庭院的樹林之中,什麽都不做,只是安靜地靠在樹幹邊,注視著小鳥,螞蟻,花,還有陽光。

“老爺,鷗外少爺已經帶到。”

管家恭敬地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聲冷淡的“進來。”。

“請進,鷗外少爺。”

管家推開了障子們,泛著輕微陳舊的像是檀香又像是草紙的氣息撲入林太郎的鼻內。他平靜地走進來,跪坐在中年男人的面前。

“怎麽穿成這樣,教給你的禮儀都忘了嗎!”

第一句話便是毫不留情地斥責,黑發少年卻只是慢吞吞地擡起頭,那雙和男人如出一轍的紫紅色眼眸微微地彎起,如同狐狸般狡黠,又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譏諷:“既然父親您看不慣我這樣,何必大費周章地把我喊回來呢。”

“胡說八道,這就是你對父親的禮數?你去那不規矩的學校學到的就是讓你和父親怎麽頂嘴的嗎?”男人用一種近乎冰冷的目光盯著面前的少年,自己的長子。

“你對得起苦心教導你的峰子嗎?”

“父親,在母親離世後迫不及待地迎娶第二任夫人的您,再借用母親的名頭對我說教,不覺得很可笑嗎?”少年驟然壓低了聲音,那如同毒蛇般嘶嘶吐息的冰冷語調夾攜著一絲輕微的冷嘲,“不知這些年,母親會不會來到您的夢中,和您回憶一下夫妻情分?”

“鷗外,誰給你的資格讓你質詰你的父親,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顧家裏的規矩跑出去讀沒用的學校,甚至還收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鬼。”男人眉間的冷色愈發明顯,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峰子的離世我也很痛心,但美子對你並不差,她足以承當峰子之後的森氏夫人的職責。”

“那是父親您的妻子,我有什麽資格來評價呢?”少年平靜地反問道,“至於茉莉,父親您最好不要對她動手,她的一切都由我承擔。畢竟,正處於風頭上盛的參議員,可不能有一個放蕩的兒子呢。”

“鷗外,你以為你用這些來威脅我就可以了嗎?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做你的父親。森氏家族未來是將交由你繼承的。用自己的前程作為威脅,最後毀掉的是你自己,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