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3/4頁)

折枝咬唇低下眼去,強忍著不讓語聲顫抖:“大人總說,讓折枝再信您一次。”

“那折枝便再信一次,您告訴折枝,夢境中所見,究竟是真是假?”

金籠內沉寂良久。

謝鈺擁緊了她,垂首輕吻去折枝眼尾淚痕。

“穗穗,我們打個賭吧。”他低聲啟唇。

*

黃昏時節,晚雲漫天。

一道纖細的身影似是受驚的鳥雀般慌亂跑過小徑,向偏園東面逃去。

遠處一棵新栽的木芙蓉花樹下,立著位青衣侍女,正以銀剪徐徐剪著黃葉。

見折枝過來,她立時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低聲道:“姑娘,請不要出聲。”

折枝擡手撫著自己急促起伏的心口,穩了穩紊亂的氣息,輕輕頷首。

那侍女旋即將手搭在她的腰肢上,足尖在院墻上輕點兩下,便無聲越過了墻頭,帶著她往前走了幾步,躲進一處假山洞內。

“姑娘請換上。”侍女從山洞中拿出一只青布包袱遞與她。

折枝依言打開。

卻見裏頭是一套府中丫鬟的服制。

折枝明白她的意思,便擡手解開了領口的玉扣,輕輕將身上華美的雲肩褪下。

她左右看了看,見地面臟汙,略想一想,還是從袖袋裏尋出兩方繡帕並排鋪在一處凸起的青石上,將雲肩放落。

“姑娘請快些。”侍女低聲催促。

折枝輕應了一聲,加快了動作將其余衣衫褪下,換上那套淺青色的丫鬟服制。

青衣侍女隨之上前,從袖袋裏取出幾個小瓷瓶,分別倒在掌心裏,往折枝面上塗抹均勻,又取出一支不過半個掌心長短的小湖筆來,往她臉上迅速點了數十下。

折枝不知她在做些什麽,只是不覺得疼痛,便也不曾出言制止。

“好了。”稍頃,她將一應物什收回袖中,帶著折枝往遊廊的方向行去,低聲道:“您現在是府中的燒火丫頭,最近有些出痘,要立即出府。”

折枝頷首,跟著她一路往前行去。

待行過玉清橋上時,折枝借著水面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

面色蠟黃,還起著密密麻麻的紅點,令人不敢多看。

憑著這張‘可能會染人’的臉,折枝順利出了別業府門,行至不遠處的一片密林中。

那裏停著一輛篷布馬車,車夫一見青衣侍女帶著人過來,立時便低聲催促道:“快些!再晚就要宵禁了!”

青衣侍女立時便帶著折枝上了馬車,銀鞭隨之一響,馬車碌碌往前行去。

不知要去何處。

折枝這般想著,擡手想將車簾挑起。

只是指尖方探出去,便被青衣侍女握住。

侍女對她搖頭道:“姑娘還請謹慎行事。”

折枝默了默,將指尖收回袖中,又問道:“那我可以先凈面了嗎?”

“自然。”侍女點頭,從屜子裏取出備好的銅盆與布巾來,注上清水,雙手遞與折枝。

方才侍女往她面上塗抹的也不知是什麽藥物,分外粘稠難洗,折枝一連洗了好幾盆水,才終於讓面上恢復了柔白的本色。

只是還未來得及拭去面上殘留的水意,隔簾便有一聲勒馬聲響起。

車輦隨之停落。

折枝的動作略微一頓,只隨意將面上的水跡拭去,便擡手挑起了垂落的車簾。

這一次,侍女未再攔她。

金烏西沉,天色晦暗。

蕭霽孤身一人立在道旁的梧桐樹下,手中提一盞菡萏風燈。

他依舊是一身月白色的長衫,眉目溫和,見折枝挑簾看來,便溫聲喚道:“折枝。”

他俯身,親手將一只腳凳放在車前。

“先生。”折枝輕輕喚了他一聲,踏著腳凳步下車輦,擡眼看向他:“您要帶折枝逃到哪去?”

蕭霽向她走來,挑燈照亮她身前的路面:“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折枝立在他跟前,語聲輕且鄭重:“折枝想回荊縣,想看看自己種下的花種可都抽芽了。”

“那裏頭,還有您贈予折枝的夜息香。”

“您說過,夜息香在您的故鄉,有美好的寓意。折枝一直記得。”

如同記得先生在她幼時耐心地教她看工尺譜,教她如何調整琴弦起第一個泛音,教她如何去寫出第一張琴譜。

整整十年的師徒之情。

那離別時沾滿了月光與淚水的衣袖,每年生辰時準時送來的禮物與信箋,那一沓在日色下反復批改的琴譜——

先生給予過她的所有溫柔與眷注,她都記得。

也一直相信。

遠處的小山上,金烏最後一縷余暉收盡,天地間唯一的光源,只余蕭霽手中那盞風燈。

光線微弱,照不清他低垂的眉眼。

“我帶你回去。”

夜風拂過彼此的衣袂,他的語聲一如既往的溫和:“我們先在驛站中休憩一日,明日天明便啟程。”

折枝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