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頁)
有了上回的經歷,折枝便也沒再試探著去喚他,只是跟在他的身後,一路往前行去,直至看見了遠處高大的城門。
“徽州城。”折枝輕輕念出牌匾上的名字。
隨著她的話音方落,城門處喧囂驟起,災民隊伍裏也驟然騷動起來。
有人看見了城門便似看見了熱騰騰的粥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往前奔去,有人卻面露絕望之色,脫力般地跪倒在地。
“城門吏在查戶籍,怎麽偏偏是今日——”
災民裏有一名婦人捂著臉慟哭起來。
戶籍——
也許她可以在夢境中,看見謝鈺的戶籍,得知自己的身世。
折枝的杏花眸隨之亮起來,忙轉眸往謝鈺的方向看去。
可她看見的,卻只是謝鈺沉默著離開,漸漸走出了城門吏的視線,行至遠處一棵槐樹底下,孤身立在槐樹濃蔭裏。
似在等待。
折枝便走到他身旁,陪他等了許久。
直至倦鳥歸巢,城門處漸漸回歸寂靜。兩名小吏打著哈欠,推動了沉重的城門。
隨著一聲悶響,城門關閉,夜幕降臨。
謝鈺並未遠離,只是沉默著攀上樹梢,坐在主枝上,將自己藏在濃密的槐樹葉中,背靠著樹幹闔眼睡下。
即便是睡夢中,亦緊緊握著手中那只破舊的包袱。
折枝試著在原地往樹稍的方向跳了兩次,卻發覺即便是在夢境裏,她也不能騰雲駕霧,只得失落地抱膝在樹蔭下坐落。
等著謝鈺醒來,抑或是夢境結束。
一直等到深夜裏,天穹上降下細密的雨簾,漸漸急如走珠,往黃土地上打出滾著煙塵的雨浪。
折枝擡眼看去,看著雨水順著樹葉的縫隙落下,墜在謝鈺的面上,順著他瘦削的下頜往下滴落。
謝鈺隨之驚醒。
睜眼的那一瞬,卻不是想著尋地方避雨,而是警惕地去看自己懷裏的包袱,見到完好後,眸底的戒備神色仍未松懈,反倒是將其解開,打亮了火折,一樣樣認真檢查過去。
雨夜昏黑,謝鈺將那火苗護在掌心裏,愈發顯得火光微弱,幾不可間。
折枝吃力地仰頭看著。前幾樣東西皆看不真切,直至最後一件,在取出來的片刻,仿佛有寶光倒映著火光在漆黑的雨夜中驚鴻一現,照亮了彼此的眉眼。
折枝清楚地瞧見,他手裏拿著的是半塊長命鎖。
金鑲玉的制式,金是赤金,玉質是羊脂白玉,通體無暇,看著並不似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規制。
而長命鎖上,還規規整整地雕刻了一個‘鈺’字。
折枝愈發驚訝,想湊近些細看,可隨著大雨愈落愈急,漸漸將籠在周身的白霧沖散,耳畔也似乎傳來了熟悉的嗓音。
“姑娘,姑娘,快醒醒。”
似有人在喚她。
折枝朦朧睜開眼來,發覺自己仍舊沐在湯泉之中,而天穹上卻已漸漸墜起雨絲,似是將要有一場山雨。
半夏見她醒轉,這才松了口氣,忙拿了幹凈的衣裳給她:“姑娘快穿上。這才剛沐過湯泉,若是再淋了雨,怕是要著風寒。”
折枝輕應了一聲,自湯泉中起身,拿幹凈的布巾拭去身上的水意,心緒卻已有些飄遠。
即便是這般落魄了,也咬牙不肯當掉的東西,一定是有特殊的意義在。
可上面卻鏤刻了一個‘鈺’字。
難道謝鈺這個名字,便是他的本名?
抑或是,一直以來都是她想錯了,長命鎖上的另一半,根本不是謝字,而是其余的姓氏。
折枝想了許久,直至半夏替她將外裳穿好,拉著她往廊下走,才輕輕搖了搖頭。
她在這胡思亂想也是無益,不若再等等,等先生將戶籍之事理清,自然也能抽出頭緒來。
其實她想知道的並不多,不過是自己親生父母的姓氏,祖籍,與生平罷了。
至於謝鈺的事——
她應當將謝鈺的事放下才對。
折枝這般想著,輕輕將耳畔墜下的一縷烏發攏至耳後,認真地想著——
若是往後他還來夢裏糾纏,她便去城外觀音寺裏進香許願,祈禱他早日加官進爵,娶一名門當戶對的妻子,最好再納幾房姨娘,成日裏朝堂後宅地連番忙碌,連夢中都脫不開身去。
不許再攪擾她泡湯泉。
*
千裏之外的程門關,謝鈺驟然自榻上驚醒。
隆冬落雪的天氣裏,冷汗卻已浸透了裏衣,即便是帳內點著碳爐,亦覺寒涼徹骨。
他咬牙在榻上忍了許久,直至夢境後的劇痛漸漸平息,方披上狐裘自榻上起身,緊皺著長眉行至案前,鋪紙研墨。
隨著狼毫起落,宣紙上漸漸勾勒出小姑娘曼妙的輪廓。
落滿紅葉的庭院中,折枝將自己浸在湯泉裏,雪腮緋紅地伏在泉畔的青石上,赤露出一截纖細如花枝的頸項與那對漂亮的蝴蝶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