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3頁)
“是。”蕭霽答得平靜。
那名小吏拿著戶籍上上下下瞧了他許久,終於未說什麽,只略一點頭,將戶籍歸還給他,隨之放行。
馬車還未走遠,折枝便聽那名小吏與同僚笑談道:“看著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卻不想竟是個樂籍。”
“是啊。”另一名小吏隨之接口笑道:“在樂籍者只能籍內通婚,也不許讀書科舉,更不許為官,你說這日子還能有什麽盼頭?”
他們的話被微寒的秋風送至耳畔,聽得折枝心底有些泛堵。
折枝輕咬了咬唇,挑起車簾往回望去,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麽去反駁。
先生是樂籍,她是知道的。
興許是父母,抑或是先輩們曾經做錯過什麽事,這才入了罪籍。
可是這與先生有什麽關系。先生這般光風霽月的人,憑什麽就這樣被人看輕?
蕭霽似是留意到她的視線,對她輕輕搖頭,仍舊是如素日裏那般寬和地輕輕搖頭道:“無妨。”
而在頃刻的遲疑間,馬車已往前行了好一段路,將兩名小吏拋在身後。
加之她如今是私逃在外,確實不宜與人起爭執。折枝也只得摁抐下心底的不平,對蕭霽輕聲道:“先生不必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蕭霽輕輕頷首,隨之溫聲轉開話茬:“銀江城我曾來過一回,城中的雲來客棧還算是清凈。若是並無他選,今日便可宿在此處。”
折枝隨之輕聲應道:“那便聽先生的。”
雲來客棧離此處不遠,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馬車便往客棧前停落。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
折枝戴上幕離步下車輦,聽蕭霽已與掌櫃的商量好了居處。
統共是四間上房。
折枝一間,半夏與紫珠兩人因著夜裏要輪流過來照應她,便也只要了一間,蕭霽與羅莊各住一間。
付完銀子後,小二們便幫著眾人將行裝搬到了各自房中。
到蕭霽的時候,他卻只是輕笑著推卻:“我自己來便好。”
折枝看著蕭霽的行裝似乎不少,再看看自己與半夏紫珠三人加起來統共也才一口箱子,有些訝異地問道:“先生這是都帶了什麽?”
話說出口,她便察覺到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忙又輕聲道:“折枝只是想著,自己是不是走得匆忙,沒將東西帶全。想著要不要再去置辦一些。”
“其實我並無多少行裝,不過是割舍不下自己曾經用過的舊琴,又帶上一些琴譜書籍,這才顯得多了些。”蕭霽溫聲答道。
折枝自己也是愛琴之人,立時便明白過來——
古琴脆弱,萬一磕到了何處,便是再也無法彌補的傷痕。
確是不放心旁人來搬動。
只是這般想著,終究有些遺憾。
“先生贈予的那架焦尾琴,折枝未能帶上。”折枝低眉輕聲。
畢竟古琴不似衣物,能夠折疊後分批次帶出去,若是她,抑或是半夏與紫珠抱琴出府,終究是太過顯眼了些。
蕭霽低眉,似有刹那間的恍惚:“那架古琴還是我離別時贈你。不想多年後,你還留著。”
“折枝一直留著。直至日前——”
直至日前,謝鈺介意此事,又贈予她綠綺琴後,才換下。
怎麽又想起謝鈺來了?
折枝的羽睫輕輕垂落,卻很快輕笑著將話茬轉開:“那折枝便先回房整理行裝去了。”
蕭霽並未追問,只是溫聲答應。
一行人方用罷飯食,夜幕便也徹底降下。
折枝在上房中洗沐後,便換上了寬大的寢衣躺在榻上,闔眼良久未能睡去。
她輾轉想著——自己上一回在客棧過夜是什麽時候了?
似乎還是十歲那年離開荊縣的時候。
那時她也是與半夏紫珠住在一間房裏,抱著先生送她的焦尾琴哭了整夜。
不過彼時她還是桑府裏的大姑娘,辭別先生離開荊縣,是為了隨桑府眾人往盛京城中定居。
而如今她已不是桑府中人,今日住在客棧,卻是為了離開盛京城,回荊縣裏居住。
還恰巧與先生同行。
這般想來,倒頗有些命運弄人的意味。
折枝輕輕嘆了口氣,漸漸沒了睡意,索性便也趿鞋起身。
睡在腳踏上的半夏隨之醒轉,揉著眼睛問道:“夜深了,姑娘去哪?”
“就在房中走走,你先睡下便好。明日裏還要趕路。”折枝輕聲答道。
秋夜裏的風已有些微涼,她便松松披了件如意雲紋的對襟外裳,獨自走到敞開的長窗前。
一輪圓月懸在中天,往窗楣上籠銀輝如水。
是與盛京城裏一般好的月色,令她想起蘆花深處,那瀲灩而去的滿江清輝。
折枝立在窗楣前,靜靜想著——
戰馬神駿,此刻應當早已出了銀江城了吧?
她托腮想了一陣,終是輕輕搖頭。
錯了。
他們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又豈會是同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