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別離。◎

翌日清晨, 大軍開撥。

折枝天未亮時便已起身,近乎是在宵禁結束的銅漏敲響時,便已踏上了去城門處的馬車。

一路上, 風急馬蹄輕,卻終究是追不上原本便住在城郊處的百姓與騎馬的世家子弟。

待折枝趕到城門處,匆匆自車輦上下來時,便看見四面皆是烏壓壓的人群, 將城門處圍的水泄不通。

無數百姓夾道相送。

折枝與半夏紫珠三個姑娘家,人輕力薄, 試了數次,仍舊是被人流擠得沒法靠近。

隨著戰鼓聲雷鳴般響起,戰馬鐵蹄踏地的悶響聲聲入耳,像是頃刻間便到近前。

折枝愈發急切。

她日前才答應過謝鈺,過來送他離京。

若是連這也食言, 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眼見這城門處的守衛已開始往兩旁驅散遊人, 折枝慌忙往兩側看了看, 視線最終落在不遠處一座兩層樓高的酒肆上。

“姑娘——”

隨著半夏一聲驚呼, 折枝提起裙裾,逆著湧過來的人流踏入酒肆中。

守在門前的小二見來了客人, 立時便打起精神來,對她躬身笑道:“姑娘想喝點什麽?我們這的梨花白可是盛京城裏一絕——”

他的話音未落, 折枝已自袖袋裏拿了碎銀子給他:“借你家露台一用。”

她說罷, 便頭也不回地提起裙裾,匆匆踏著老舊的木梯上去。

“真是怪事。”小二有些摸不著頭腦, 拿著銀子往回走。

還未走上幾步, 店內的女掌櫃便已放下了手裏的算盤, 輕車熟路地將他手裏的銀子拿走, 放進櫃台裏,這才笑道:“有什麽稀奇。今日大軍出城。小姑娘過來送情郎,借個地兒罷了。”

在他們說話間,折枝已踏上了露台,扶著欄杆探出小半個身子往外張望。

隨著戰鼓聲隆隆入耳,北伐軍的戰馬隨之踏過長街,激起滾滾煙塵。

折枝立在露台上,並不被煙塵遮蔽視線,仿佛只是一眼,便自北伐的大軍中望見了謝鈺。

即便是隨軍出征,謝鈺亦並未著鎧甲,依舊是玉冠束發,深藍色的官袍上白鶴昂首長唳,不染點塵。

像是如他所言那般,只是去穩定君心,並不會親自上陣殺敵。

折枝杏花眸裏的憂色隨之淡去些許,輕輕彎眉將幕離取下,任由秋風帶起她一縷散落的鬢發,往謝鈺的方向吹拂而去。

酒肆上懸著的銅鈴輕響,謝鈺擡眼望來。

戰鼓聲中,他的小姑娘獨自立在酒肆的露台上,秋風拂起她冶艷的紅裙,在這般衰頹的秋日裏,似一朵盛開到極處的花。

隔著戰馬與煙塵,兩人的視線短暫地交匯。

折枝輕彎了彎那雙瀲灩的杏花眸,紅唇微啟,語聲卻消散在風中。

她說,‘哥哥,保重啊。’

謝鈺握著馬韁的長指略微收緊,刹那間竟流轉過將她一並帶走的念頭。

但終究是被理智覆下。

邊關兇險,他不能讓穗穗以身赴險。

謝鈺的視線在她身上停駐良久,那雙漆眸裏似也染上她紅裙的鮮艷色澤,不似往日裏那般冷淡疏離。

‘穗穗。’

謝鈺望著她,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小字,鄭重得像是許諾。

戰鼓聲催人,謝鈺終是回首,策馬隨大軍而去。

*

折枝在露台上靜立良久,直至長街上煙塵漸歇,行人流散,方戴上幕離,順著木梯徐徐步下。

半夏與紫珠正在酒肆中等她,此刻便也一同迎上前來,輕聲道:“姑娘,馬車已經備好。”

折枝低眉,斂下了眸底心緒,也輕聲答應道:“便先回府吧。”

如今天光還未透亮,送別大軍的百姓也一一散去,馬車便在長街上暢通無阻。仿佛只是頃刻間的功夫,便於桑府門前停落。

折枝步下車輦,與半夏紫珠一同徐徐往沉香院中行去。

方繞過照壁,便見府內似忙做一團,無數丫鬟慌亂在廊上行走,一間又一間地打開空置的廂房,似在尋找些什麽。

“這都幾日過去了。她們還在找大公子?”半夏有些訝然:“不是前日裏便將整座府邸搜遍了,還往城裏張貼了尋人告示嗎?”

折枝亦有些訝然,便攔了一名匆匆自廊上走過的丫鬟問道:“府裏這是怎麽了?為何亂得這般厲害?”

那名淺青色比甲的丫鬟隨之福身道:“回表姑娘,榴花院裏的兩位姨娘不見了,老爺令奴婢們滿府尋人,一定要將兩人姨娘尋見。若是在府裏尋不著,便去報官,往盛京城裏張貼尋人的告示,重金懸賞。”

另一名丫鬟也小聲道:“最近府裏似乎不太平。先是大公子,再是夫人,現在便連榴花院裏的姨娘也不見了。鬧得人心惶惶,入夜後府裏的下人都不敢隨意走動。表姑娘您趁著如今天色還早,也快些回院子裏去吧。”

折枝問明了事由,便也輕輕應了一聲,帶著半夏與紫珠往廊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