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之前種種,至此揭過。”◎

太極殿內, 龍涏香自錯金傅山爐中冉冉而起,將這象征著天家威嚴的淡香染至華美的雕梁與藻井。

謝鈺立在龍案前,將一本編撰好的錦冊遞向趙朔:“這便是萬壽節當日的一應布置。恭請陛下過目。”

趙朔拿銀簪撥弄著傅山爐的香灰, 聞言信手接過,卻並不翻閱,只是隨意遞給一旁伺候的重瑞道:“按謝少師的吩咐去辦。”

重瑞恭聲應了,跪接過錦冊, 往屏風外退下。

趙朔也將銀簪撇至一旁,看著那傅山爐上淡青色的煙氣道:“前幾日裏, 崇德與重瑞說朕到了該用龍涏香的年紀。待萬壽節過後,殿中便要整日燃起此香。讓朕先習慣一二。”

他皺眉厭煩道:“為何非要熏香不可?”

謝鈺淡淡垂眼:“龍涏香在我朝唯獨天子可用,象征著天家威嚴。且熏香本就有寧神之效。待陛下習慣後,便不會覺得燃香令人厭煩。”

“是麽?”趙朔半信半疑,掃了他一眼道:“少師身上熏得是什麽香?”

“迦南香。”謝鈺答道。

趙朔又問:“從幾歲開始用起?”

謝鈺沉吟稍頃, 復又答道:“十三歲。”

“那為何朕便要自八歲用起。”趙朔擰眉不悅。

“陛下是天子, 自與常人不同。”謝鈺淡聲道:“若是臣可以選擇, 應當會選擇從五歲起便用迦南香。”

趙朔微訝, 緊擰的雙眉隨之展開:“為什麽?”

“臣用迦南香,並非是喜歡。而是需要。臣需要這種香, 來壓制自己的頭疾,不那般頻繁發作。”謝鈺似並不想在此事上過多解釋, 便起身道:“若是陛下無事, 臣便先行告退。”

“詔獄中,還有兩名人犯等著臣過去審問。”

趙朔這些時日因著萬壽節之事, 近乎是成日與謝鈺商討細則, 此刻終於敲定。便也隨之覺得倦怠, 遂沒留他, 只是揮手讓他隨意。

謝鈺隨之告退。

待行至太極殿外時,恰遇見重瑞自玉階上回返。

重瑞看見謝鈺,便笑著行禮道:“謝少師,萬壽節之事,奴才已吩咐各司置辦下去。不知少師可還有旁的吩咐?”

謝鈺頷首,示意重瑞屏退了旁側宮人,方啟唇道:“萬壽節當日,公公千萬記得讓陛下穿上貼身的軟甲。”

重瑞眉心驟然一跳,忙壓低了嗓音道:“少師的意思是,有人會在宴席上行刺?”

“有備,總是無患。”

謝鈺並未明言,只步下玉階,對等在官轎旁的泠崖道:“去一趟詔獄。”

*

太極殿外紅日初升,天光鼎盛,而詔獄內,卻仍舊昏暗如永夜。

一燈如豆,燃在石壁上,照亮狹隘的囚室。

謝鈺坐在一張官帽椅上,闔眼等待。

鐵鏈拖曳聲自牢房深處沉悶而來,漸漸到了近前。

四名獄卒分為兩列,分別將一名死囚拖進牢房,縛在離謝鈺不遠處的刑架上,這才對謝鈺抱拳道:“大人,人犯已經帶到。”

謝鈺擡手,示意眾人退下。

稍頃,方徐徐睜開眼來,看向刑架上的兩人,薄唇輕擡:“陸大人,洪大人,久違了。”

大抵是這回沒割他們舌頭的緣故,刑架上滿身血汙的兩人聞言一震,自一頭亂發下擡起臉來,一齊咒罵道:“謝鈺,你這佞賊,殘害忠良,欺君罔上,不得好死——”

謝鈺神色如常,只淡淡擡手對泠崖道:“泠崖,你親自動手。”

“是。”泠崖抱拳應聲,在兩人驚懼的眼神下,緩緩自袖中取出一柄玄鐵匕首。

褪下刀鞘後,刀鋒薄如蟬翼,寒光泠泠,只消一眼,便知是削鐵如泥的利器。

“統共是三千三百五十七刀,若是少了一刀,便由兩位大人的子嗣還上。”

語聲墜地,晦暗的鬥室中更是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謝鈺置若罔聞。只以手支頤,淡看著眼前的情形。

起初的時候,刑架上之人還有力氣掙紮、痛呼、謾罵,可隨著那刑架底下積起的鮮血愈來愈多,一切的響動都漸漸平息了下去,仿佛墜入永夜。

半晌,泠崖開口道:“大人,陸大人斷氣了,還欠一百五十四刀。”

謝鈺頷首,語聲淡淡:“陸家公子年已弱冠,這余下的一百五十四刀,便由他替父還上。”

他側首看向另一座刑架上之人,輕哂出聲:“若是謝鈺不曾記錯,洪大人家的公子,今年不過十三,恐怕受不起這一百余刀。若是洪大人還有幾分憐子之心,便多擔待一二。”

洪齊聞言目眥盡裂,眼底血色翻湧:“連十三歲的孩童都想下手。你這等衣冠禽獸,可還有半寸良知!”

謝鈺聞言輕哂出聲:“皇城司提舉洪大人,手中不知沾染多少人命。以何立場來指責他人?”

“且,父債子償,本便是天經地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