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3頁)

“他認自己是順王的人。卻不認下毒之事。”泠崖微頓,愈發壓低了語聲:“大人,可要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謝鈺沉默片刻,皺眉道:“不必。你只消去查,除馬奴之外可還有旁人接近過禦馬。”

再高明的手段,施展兩次便也落了下風。

而順王並非是這等愚蠢之人,更不會作繭自縛。

“是。”泠崖應了一聲,似察覺到了什麽般驟然擡首,繼而迅速隱入暗處,借著雨聲低聲提醒謝鈺:“大人,有人來了。”

謝鈺並未作答,只平靜地擡起視線,看著雨水往馬場中澆打出白浪。

稍頃,一道清雅的女聲落於嘈雜雨聲中,輕霧般一拂既散。

“謝少師。”

謝鈺面色平靜,並無半分訝異。只隨之回身,往聲來的方向擡目望去。

一位宮裝麗人自煙雨深處,款步而來。

身側的宮娥替她打著柄梅花面的玉骨傘,傘下的女子一身清凈的淺雲色宮裝,眉間掃了淡淡的螺子黛,唇色淺淡,未染胭脂。面上神情疏離,冷如月下朝露。

“靜太妃。”謝鈺循禮淡聲問候。

實則這一聲太妃,未免有些將人喚得老了。

靜太妃本名靜婉,早年間曾是順王養女,以貴人的名義入宮,數年後晉升為妃。隨著先帝大去,又成為宮中太妃。

但若論年紀,如今也不過雙十年華。

靜太妃卻似對謝鈺的稱呼並無半分在意,只淡淡頷首,啟唇道:“昨日之事,本宮已經聽聞。這劣馬生性難馴,幸而謝少師在側,殺馬救駕。這才並未傷到龍體。實乃大幸。”

她淡色的唇微擡,眸底卻仍如靜水般不起波瀾:“若是本宮不曾記錯。數年之前從馬蹄下救駕的,也是少師。”

謝鈺並不欲多言,便將那層機鋒挑開:“靜太妃是在懷疑臣?”

“此事於少師並無益處。”靜太妃的語聲平淡得沒有半分起伏:“本宮此來,只是想請少師在宮中稍住幾日。協助王爺將此案查清。”

“找到幕後之人,既洗去王爺身上的汙水,同時也還少師一份清白。想必少師不會拒絕。”

話已至此,沒有推諉的余地。

謝鈺淡聲:“既是王爺命令,臣自當盡心。”

身為宮中太妃,靜太妃不宜與謝鈺過多攀談,見他已答應,便只淡淡頷首,又重新擡步,往內宮的方向離去。

將要行出宣武堂時,她略微停下步子,卻並未回首。那平靜的語聲隔著雨幕傳來,輕得像是一層煙霧:“聽聞士人最看重知遇之恩,願為之而死。”

“謝少師文人風骨,想必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輩。”

她說罷,重新擡步,再未置一詞。

那纖弱的身影沒於連天的雨幕之中,頃刻便沒了蹤跡。

*

這場大雨綿延了許久,數日後方歇。

折枝吹滅了紅燭,獨自躺在錦被裏,看著帳頂上依稀可見的雲紋,心中仍有幾分不真切之感。

自她那日在心中許願,希冀謝鈺回來的晚些後,謝鈺當真一連幾日都未再回轉。

即便是問守在別業中的侍衛,也未曾得到半點消息。

折枝在榻上翻來覆去,蹙著眉想——難不成真是她許的願望實現了?

可幼時她也曾跟著母親往寺廟裏求簽許願,卻從未如此靈驗過。

她遲疑了半晌,心中一面覺得只是巧合,一面卻又覺得反正是沒了睡意,不如再試上一試,權當是找個樂子,消磨時光罷了。

她這般想著,便也自榻上坐起身來。

略想了一想,索性又拿火折子點了那根紅燭,連著燭台一起放在春凳上,充作神台。

自己則趿鞋起身,虔誠闔眼,往燭台的方向拜了一拜,輕聲道:“信女折枝,今日向菩薩許願——”

話將要出口,卻又頓住。

她想許些遠大的願望,卻又怕一時不能驗證。想許些眼前的,卻又不知該許些什麽。

一時便想得有些入神,以致於沒聽見槅扇開啟那輕微一聲響動。

謝鈺踏月色歸來,面上也似籠了一層寒月清輝,眸底隱有幾分冷意。

他沉默著一路拂開垂落的鮫綃幔帳,往拔步牙床前行去。

當掀起最後一重的時候,卻驟然看見小姑娘一身素白色的寢衣立在春凳前,闔著一雙杏花眸,雙手合十,模樣虔誠,也不知是在做些什麽。

謝鈺面上的冷色漸漸散去,也並未出聲,只是略微擡眉,淡看著跟前的小姑娘,等著她的下文。

稍頃後,小姑娘似乎想到自己的祝詞,這才站直了身子,頗為認真道。

“願哥哥此次平安歸來後,能改掉自己喜怒無常的性子。待折枝如其余兄長待妹妹那般,溫柔體貼,胸襟寬廣,對妹妹言聽計從,俯首帖耳——”

她說著不知是自己也覺得離譜,抑或是被自己想到的什麽場景給取悅到,兀自垂首輕聲笑了一陣,這才繼續道:“若是信女心願達成,願為菩薩重塑金身,茹素十日以表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