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卑鄙!無恥!”◎

映山水榭中,熄滅了多日的迦南香重新自傅山爐中裊裊而起。

謝鈺如常坐於那張長案後,冷白的長指中把玩著一枚小巧的瑪瑙耳墜,眸底神色晦暗,不辨喜怒。

泠崖自暗處現身,將一碗棕黑色湯藥擱置在幾邊。

繼而俯身跪於長案前,垂首道:“屬下根據您的吩咐,告知了表姑娘別業之事。”

他頓了頓,如實道:“表姑娘不願來。”

謝鈺的指尖輕輕撥弄著瑪瑙上系著的銀線,語聲淡淡:“我知道。”

泠崖遲疑一下,繼續說了下去:“底下的探子回話,表姑娘辰時自角門離府,雇車去京城北巷中,見了一名樂師。”

謝鈺握著銀線的手驟然收緊,繼而展開如常,只是將那銀線高高挑起,看底下的墜子被牽引著簌簌晃動,投下破碎流光:“我也知道。”

泠崖並無訝異之色,只是緊接著問道:“敢問大人,此人該如何處置——”

話音未落,面上起了幾分警惕之色,驟然收住了話茬,起身隱回黑暗之中。

謝鈺見此低笑了一聲,將耳墜重新收回袖袋之中,端起那碗湯藥一飲而盡。

隨著藥材的苦意漫開,槅扇也隨之被人輕輕叩響。

一身月白色對襟寬袖如意雲紋上裳的少女盈盈自門外進來,隔著一條長案,立在他的跟前,低眉喚道:“哥哥。”

謝鈺信手擱下了藥碗,神容淡淡。

“妹妹改變主意了?”

折枝垂下的羽睫輕顫了一顫,繼而緩緩擡起。明眸澄澈,似兩方天水洗過的凈玉。此前的惶恐盡消了,像是落定了什麽決心。

折枝未答他的話,只是盈盈擡步,繞過長案行至他的身側。

謝鈺也未再開口,只饒有興趣地擡目看她。

小姑娘在他的注視中輕輕攏好了裙擺,似想往他身側坐落。

可圈椅狹小,無法容納下兩人,折枝略微遲疑一瞬,往旁側挪了一挪,輕輕坐於他的膝上,伸手環上了他的頸。

謝鈺落於紫檀木幾面上的長指略微一頓,旋即擡起,握住了小姑娘纖細的腰肢。

“……妹妹還真是改變主意了。”

小姑娘環著他脖頸的指尖輕輕一顫,繼而那馨香卻欺進了些。

折枝垂首,吻上他的唇角。

謝鈺輕哂的語聲停住,垂下視線看向她,那雙窄長鳳眼裏有錯愕之色低低轉過。

小姑娘的吻還很生澀,從唇角一路婉轉過去,落在唇心之後,試探著用貝齒輕咬了一咬。

她的齒尖正落在唇間被她咬破又彌合的傷口上,痛覺細細碎碎的,像是一只不聽話的小雀用爪尖在身上行走,微痛之余,又有些酥軟。

謝鈺不大習慣這樣的感受,眉心微蹙,握在她腰肢上的長指微屈,卻終究沒有擡手推開她。

折枝緩緩重復著這個動作,卻像是遲疑著不得要領,只是蜻蜓點水般反復小心試探著。

終於將謝鈺的耐心耗盡。

謝鈺伸手擡起她的下頜,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房內沉水香淡淡而起,熏風自長窗外拂入,帶來些微的燙意。

兩人的呼吸漸漸亂了些。

良久,折枝伸手抵在他的胸膛,將謝鈺推開了些,自個無力地伏在他的肩上,長睫低垂,氣喘微微。

“哥哥,我可以問你一樁事嗎?”折枝低聲開口,唇齒間的熱氣拂在他的頸上,有些發癢。

她將大半個身子都倚在謝鈺身上,擋住了他的視線。垂落在身側的柔荑卻暗自藏進袖袋裏,摸出那把鋒利的小銀刀。

她用指尖褪開了刀鞘,鐵器特有的冰涼自指尖傳遞而上,冷得嗓音都微微發顫:“哥哥要如實回答我。”

“你問。”謝鈺的嗓音略有些低啞。

折枝的語聲摁抐不住地顫抖起來:“我的雙親……是如何離世的?”

謝鈺淡聲:“遭人所害,死於非命。”

像是一滴熱油落進了滾水,折枝猛地一顫,緊緊咬住了唇瓣,淚水不爭氣地從那雙杏花眸裏湧出,落珠似地滾進謝鈺的領口,蜿蜒而下。

她的語聲亦是顫抖得厲害:“是誰害了他們?”

“妹妹知道了又如何?難道,還能為他們報仇嗎?”謝鈺輕笑,長指準確地握在她的皓腕上,也不用力,只是順勢往下,輕而易舉地便捏住春衫袖下那鋒利的刀刃。

折枝面色驟白,握緊了手中的刀柄,胡亂往前刺去。

她甚至絕望地想著——

若成,便算是為雙親報仇。

若不成,便讓謝鈺拿這刀殺了她。以這條性命還他一身傷痕,也好過被他生生折磨至死。

謝鈺輕哂,捏著刀刃的長指略微用力。

‘哢嚓’一聲輕響,卻是小銀刀的刀刃應聲斷裂。那銳利的刀鋒筆直落到了長案下的陰影處,眼看是拾不著了。

“這東西殺不了誰,只能傷到你自己。”謝鈺語聲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