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報答

既失馬鳴閣道及定軍山要害,南北遭到魏軍夾擊,荊邯知道陽平關已不可守,遂向東退至沔陽城(今漢中勉縣),卻仍被馬援追至城前。

眼看兩軍人數相差無幾,荊邯便壯膽與之一戰,豈料蜀軍連失要塞,士卒喪膽,陣列還沒布明白,便被魏軍隴右兵搶先沖擊,一敗塗地。

荊邯從亂軍之中走脫,只能往東邊繼續撤退,沔陽往東五六十裏,便是成家政權所設“漢中郡”的首府南鄭。作為戰國時就建立的名城、漢高祖劉邦反攻三秦之地,南鄭的城郭之大,墻垣之固,絕非小小沔陽能比,或許能憑此守備旬月,以待米倉道上的援軍抵達……

可等荊邯好不容易帶著親信們逃到南鄭城下,仰頭一望,卻被氣得噴了口老血!

原來那南鄭城頭,已飄著五德旗幟,竟是魏軍一部奇兵,從關中走褒斜道,經過箕谷南來。他們人數雖然不多,卻來得巧,正值陽平關、沔陽大敗之際,潰兵逃回後,南鄭大驚,再見魏軍已至城下,成家的漢中太守一時膽裂,唯恐自己降晚了,竟開城投敵了!區區千人的魏軍小部隊,遂兵不血刃拿下一座赫赫郡城。

“往南!”荊邯立刻調轉馬頭,事到如今,漢中三郡只會重復這樣的潰敗和不戰而降,唯一的去處,就只剩下米倉道了!

從巴蜀到漢中,自古以來就只有三條通道:最西邊的是著名的“金牛道”,從蜀郡成都通大小劍山、葭萌關、出白水關至武都郡,雖然一路天險巨隘,但在三道之中已算便利,商旅軍隊往來走得最多。

最東邊的則是翻越大巴山的“巴東道”,連接了巴郡江州與西城(今漢中安康)。

中間的為米倉道,就在南鄭邊上,途經米倉山,連接巴中,此處雖非通府大道,實為往來要津,在金牛道被魏軍切斷的情況下,幾乎成了蜀軍的生命線。

接連遭遇敗績,眼下荊邯身邊已經沒幾個隨員了,漢中盆地的壩子漸漸被甩在身後,他們開始進入米倉山地,道路變得崎嶇起來,又山勢遮蔽,光線也暗了起來。因為身後還有追兵,而荊邯又一心想著要去米倉道上通知援兵,讓他們就地守備巴中,以免魏軍趁勢入巴,故而不顧路險,馬速依然很快……

然而就在一道峽谷相夾的險徑上,前方的騎從卻接二連三猛地人仰馬翻,竟是被細藤所絆!

荊邯就緊跟在後面,急忙勒馬,驚馬人立嘶鳴,將他甩在道旁。

而就在荊邯摔得七葷八素時,卻見到兩側山崗上,數不清的“賊寇”魚躍而出,他們披獸皮甲,結椎髻,衣服簡陋,卻手持魏軍的制式兵器,一個個發出嗷嗷叫聲,說著難以聽懂的語言。

但這種語言,荊邯卻不陌生。

“是武都氐兵!”

……

“不愧是雲副校尉,攻下沔陽後,沒和齊校尉到南鄭城湊熱鬧,卻帶吾等來這小道上設伏,急行軍百裏,一蹲就是小半天,果然等到了蜀軍敗兵,這人或許就是一員蜀中大將。”

當荊邯從昏迷中醒來時,只聽到了像拖屍體一般拽著自己的氐兵在如此對話。

他在打鬥中受了傷,大腿上挨了一箭,額頭則被鈍器猛擊,現在還昏沉劇痛,只覺得頭暈目眩,難辨東西南北,只知道是晚上,而他被拖著上一道坡,隔著甲胄,石子都膈得肋骨生疼!

上完土坡後,便是一片半山腰的小平地,這裏是魏軍武都氐兵們的臨時駐所,一株枝繁葉茂的野槐樹下,搭著簡易的窩棚。

一位身著魏軍校尉袍服的年輕人等在這,星月為樹叢遮蔽,火把又很暗,荊邯看不清其相貌,只知此人在氐兵中威望不低,他只一擺手對眾人道:“且先下去,我親自審問此獠!”

經過一場廝殺,氐兵們樂得去烤火休憩,將荊邯綁在樹上離開,等他們走遠後,魏軍校尉才湊近到荊邯面前,盯著他看了又看,半晌後說了一句……

“快十年不見,荊公老不少啊,身手大不如當年。”

荊邯猛地擡起頭來,難怪這聲音如此熟悉,面前的人,竟是當初他親自遴選,派去隴右執行刺殺魏將任務的阿雲!

“阿雲,汝未死焉?”荊邯又驚又疑。

“公孫死士阿雲,見過荊公。”阿雲手上比了個作揖的姿勢,眼中若有淚光閃爍:“自九年前刺殺萬脩沒能成功,阿雲就在魏國各處輾轉,潛藏至今……前些時日,在陽平關外見到荊君圖窮匕現旗幟,但馬援也不容易刺殺,還不等阿雲找到機會,定軍山、馬鳴閣道已破,沔陽也不守了。我料想荊公若生還,肯定會走米倉道南下,故搶著來此接應,果然得見荊公。”

荊邯卻絲毫沒有欣喜,既然阿雲是氐兵的副校尉,那麽襲定軍山的魏兵力,肯定也有他。雖然兩邊斷了聯系,但若阿雲還念著昔日恩義、對公孫皇帝的忠誠,若他將成家興亡看得比自己性命重,就算阿雲找不到刺殺馬援的機會,也肯定會想方設法知會一聲,亦或是在荊邯攻定軍山時放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