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定軍山

阿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營地的,目睹同行行刺被馬援反殺的那一幕,對他而言,竟比親自動手還要刺激,鉆進營帳後,雙手仍在不住地顫抖,只能拼命喝水……

他不認為自己出手,能比那人更有成算,若早到片刻,現在死的人,或許便是阿雲!

但阿雲內心又不肯承認自己因眷戀富貴、妻子而產生的怯懦,只如此自慰:

“既然一擊不中,自然再無機會,事情未到最後,還是留著有用之身,以待公孫皇帝和荊將軍大用罷。”

接下來的發展確實如此,馬援過去是外緊內松,現在出了一個能混進帥帳的刺客後,各座魏營都加緊了防備。尤其是來自長安的繡衣衛們暴跳如雷,將這視為敵人對他們的羞辱,是自己的失職!若真出了差池,皇帝和繡衣都尉都饒不了他們!在求生欲促使下,他們紛紛開始在營中明察暗訪,試圖揪出更多細作,甚至排查到阿雲這裏來……

好在繡衣衛仍以為:“刺客乃是武都郡人士,應當篩查自武德五年來,一切新近投魏者……”而阿雲在此範圍之外,憑著“副校尉”的資歷身份,以及確實有求見馬援匯報敵情的資格,阿雲僥幸過關,只仍惴惴不安,生怕有其自己認識的蜀中細作被捕,慘遭殃及。

他現在怕的,究竟是使命徹底失敗,還是身份暴露,九年所得毀於一旦呢?

但同時,當聽說馬援自那日起暫未公開露面後,阿雲不免心存僥幸:“吾等行刺,為防一擊不能殺死敵將,兵刃上都抹毒藥,多是南中見血封喉毒。吾與蜀中斷了聯系,只能暗尋蛇毒,馬援雖然手刃刺客,但他武藝再高,不穿甲胄時,豈能連道傷痕都未劃出?莫非是強撐以安人心?”

直到三月十五那天,齊鐘留得到傳喚,奉命去大帳聽令,而阿雲則留守營中,他焦急等待了小半個時辰,齊鐘留才回來,臉上難掩得意高興之色。

阿雲立刻湊過去打聽消息:

“齊君,馬將軍無恙乎?”

齊鐘留也沒多想:“馬大將軍身體康健!與吾等訓話時聲音似雷。”

“營中蜀軍細作可曾捉到?”

“不必抓了!”齊鐘留一擺手道:“大將軍說,公孫述最愛用偷雞盜狗之輩,自武德五年以來,驃騎大將軍幕府起用武都人,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只要敵寇有心,早就混入不少。然魏勝蜀敗已是定局,這點連吾等氐人都明白,更何況那些聰明的細作刺客?”

他說道:“馬將軍還打了個比方,這沔水上有兩條船,其中蜀船多有創孔,帆也燒了,將要沉沒。這時候已到了魏舟上的人,又有多少願意跳回去,隨之一同傾覆呢?愚忠公孫之輩已經跳梁送死,剩下的人,自有抉擇!何必非要窮追,迫其反復呢?”

這一番話,聽得阿雲愣住半晌,仿若當頭棒喝,他連忙低頭掩蓋自己的情緒,呢喃道:“不愧是驃騎大將軍,胸襟智慧,不是吾等能及……”

齊鐘留道:“馬將軍還安排了接下來的兵略,專門點了氐兵出戰,且為前鋒。”

這就是齊鐘留高興的原因了,自從五年前投了魏,他得到機會去長安謁見過第五倫,便為魏國君臣風采心折,回來後一直心心念念要將自己的“伯爵”升成侯爺。

“輪到吾等攻陽平關了?”阿雲一個激靈,這種攻堅之事,氐兵做得來麽?

“不。”

齊鐘留壓低了聲音,手朝東南一指:“是沿沔水南岸,走山道,襲定軍山!”

……

陽平關內的荊邯頗為焦慮,那面“圖窮匕現”旗已懸掛三日有余,但對面的魏營卻一切如常。

“難道那些忠誠的公孫死士,都變節了?”據荊邯所知,先前滯留武都,後混入魏軍擔任軍吏小官的細作,至少有五人——他還沒把早已失去聯絡多年的阿雲算進來。

就算刺殺未遂,馬援也該掛出頭顱來示眾,為何竟無任何消息?

三日後,荊邯基本認定,謀刺計劃失敗了,既然不能寄希望於僥幸一擊,就只能和馬援繼續耗下去。

但讓荊邯惱火的是,不但公孫述從巴蜀派出的援兵得月底才到,東方新設“成興郡”的太守延岑也對支援陽平關推三阻四。此人乃是更始政權漢中王劉嘉部將,公孫述取漢中時投降,公孫述素來籠絡降將,遂封為“汝寧王”,獨領一郡,延岑過去十年來還算老實,兢兢業業地為公孫述守邊,也支持荊邯的北伐之策,可隨著魏國大軍壓境,延岑就成了一個變數……

好在身邊堅固的陽平關,仍能給躲在其後的兩萬蜀軍足夠的安全感,作為益州第二雄關,陽平關正好卡在漢中西門戶,北有天蕩山為隘,南有定軍山阻擋,唯一的通道瀕臨湍急的沔水,為秦嶺巴山所夾,最窄處不過數十步,這使得魏軍的攻城器械根本施展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