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得隴望蜀(第2/3頁)

齊鐘留等大受震撼,所謂“氐羌道”,就是武都郡西邊的高原草甸,那兒一貫是諸羌的地盤,山高溫寒,很少能找到聚落補給,除了耐寒的羌馬,中原馬甚至無法適應。哪怕是漢朝極盛時,中原軍隊也不敢貿然通過,可馬援竟然能安然穿行?

再看看那些風塵仆仆的隴右軍士,雖然渾身凍瘡卻仍能奮戰於馬援左右,馬援自己卸甲而披馬革,雖然簡樸,談笑間卻有大氣魄,仿佛過去旬月,不過是一趟輕松的遠行……

齊鐘留心中那點利用魏軍與蜀軍狗咬狗,好讓自己在本地的坐大的心思稍稍退縮,只敬畏地說道:

“馬公猶如天降,真乃‘天將軍’也!”

……

臘月的武都郡,雖然尚未降下大雪,但亦是極其寒冷,尤其是被圍困後缺衣少食的武都郡城,連隗囂都找不到能烤火的木柴了,他生了病,又疲又冷,親信詢問是否要拆了士兵的戈矛木柄來燒。

“箭矢耗盡也就罷了,連長兵也拆了,若魏軍再攻城,難道讓士卒以矛頭短兵擊之麽?”

隗囂只能咳嗽著嘆了口氣,也不生火了,只能就著寒冷的冰水,吃那幹巴巴硬邦邦的糗糒(qiǔbèi),別提多淒慘了。

他的主力葬送在祁山堡,只剩下三千人,被魏國衛尉第七彪、護羌校尉牛邯將兵困於此地數月,只能指望來自蜀中的救援。

然而讓隗囂絕望的是,他等來的不是白帝旗號,而是魏軍的五色旗……

馬援自氐羌道突襲武都腹地,將公孫述的援軍打垮,又帶著白馬氐北上加入了對隗囂的圍困,這下隗季孟徹底沒退路了!

他至少還有豆餅吃,城中兵士因缺少燃料,連稀粥都喝不上,許多人已斷糧數日,只能蜷縮在城墻下,有時候旁人一推,發現已死去多時。

照這種情形,不等寒冬將魏軍、氐人熬走,隗囂自己就先扛不住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這一日入夜時分,武都城外,忽然響起了一陣陣歌謠。

一口濃郁的隴右方言,唱的是漢時民歌《隴西行》。

“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

桂樹夾道生,青龍對道隅。”

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城南城北的魏軍營地都在唱:

“鳳凰鳴啾啾,一母將九雛。

顧視世間人,為樂甚獨殊……”

隗囂的部眾以隴右人居多,一聽這歌謠,就不由想起天地寬闊的隴右,小而堅固的城郭,以及那熟悉的鄉土,身在武都,雖然只是隔著一道秦嶺、祁山,但這鬼地方他們一天都不想多呆!

“此四面楚歌之計也。”

隗囂苦笑:“城南城北皆聞隴聲,看來魏軍中隴右人也很多啊,經過抵禦西羌之戰,隴中士民已安心歸附於魏主了。”

這還是拜他所賜,隗囂一直自詡是隴右人利益的代言人,如今卻遭到了家鄉父老的圍攻,真是可悲。

雖然計策不新鮮,但卻真的有效,又疲又乏的被困兵卒軍心浮動,若是隗囂再不有所行動,一場大變就在眼前!

連隗囂的親信都含淚勸他:“隗公,眼看武都將失,吾等就算能夠突圍回到蜀地,公孫述也必將歸咎隗公,如今回想數月前牛邯信中所言,隗公與魏主是舊相識,並沒有大怨深仇,如今若能讓牛邯引薦投誠,不說王侯之位,為了招納蜀中降人,第五倫至少也會給隗公伯、子之爵,讓隗公安養天年。”

隗囂卻沒有回答,只聽著外面的“四面隴歌”,手指輕輕敲打著節拍,也唱起了一首隴地歌謠。

“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

這是漢時降匈奴將領李陵送蘇武返回中原時,所唱的《別歌》,那之後,李家名聲雖然在隴右爛到了家,但這首歌卻傳了回來。

隗囂的態度依然沒有變化,唏噓道:“大丈夫活著不能成就英名,反而勾結蠻夷戎狄入寇故鄉,這樣的我,已無顏面再返故土,倒不如死於異鄉中。至於彎腰稽首,還向長安?就算第五倫念在過去交情,大發寬仁不追究誅殺我,隗囂難道還有臉受其恩惠,再受看臉色行事的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隨意折辱焉?”

“隗囂這一生一事無成,步步走錯,已足夠恥辱,就勿要再辱了!”

事到如今,隗囂也知道該如何做,才能保留最後的體面,他無力地比了比手,讓親信出去,他們心中知道結果,只能含淚合上了門。

外頭的嘈雜聲越來越大,隴右舊部跟了隗囂這麽多年,什麽都沒撈到,混跡至今,對他的不滿已經積蓄於盈,一場兵變迫在眉睫!

然而等憤怒的隴右軍士推開拼死攔著他們的隗囂親信,闖入郡府廳堂時,卻只見身材高大的隗季孟坦然坐於席上,身子靠著後面的墻,目光越過他們望向北方,然而眼神已經呆滯死寂,其胸前紮著一柄短劍,已是自盡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