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漢魂(第2/3頁)

他吟誦道:“春秋之際,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桓公救中國而攘夷狄,以此為王者之事也。孔子亦呼: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

“前漢奮擊匈奴,前後百年,終至功成,斥地遠境,設十余郡,其攘夷之功,十倍於齊桓、管仲!如此方以綿綿戰火,淬煉諸夏鑌鐵,熔為一體,鑄造漢魂。”

“是故,何為漢魂?”

那信讀到這裏,連萬脩都有些熱血沸騰,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

“漢魂者,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

激動的不止是萬脩,彭蠡澤樓船上的劉秀讀到這時,也被第五倫話術撩得血脈賁張,這才有了“沒有人比第五倫更懂大漢”的感慨。

“第五倫此言,朕深以為然,單於守蕃,百蠻服從,攘夷之功,未有高焉者也。”

“非夫大漢之世盛,世借雍土之饒,得禦外理內之術,孰能致功若斯!孝武、孝宣,真是道邁三王,功高五帝啊!”

這兩位確實也是劉秀的偶像和目標,可笑的是,自己的朋友、群臣無一能完全領會這點,最後竟是敵人說出了他的心裏話,劉秀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惋惜,一時間竟覺得這樓船,晃得厲害。

不過在難得誇了一通漢朝攘夷之功後,這封信最後的部分,就不那麽中聽了。

原來,第五倫竟然不要臉地宣稱:大魏作為新的中央天朝,已經繼承了天命,當混為一,並且撿起漢武以來的“漢魂”,行使諸夏之主的使命,繼續尊王攘夷,所以他要平定此起彼伏的羌胡之亂,禦匈奴單於於長城之外,至於與之勾結的成家公孫述,儼然是諸夏的“叛徒”,第五倫宣布開除他夏籍!

最後,他又問了劉秀一個尖銳的問題:“文叔自稱漢帝,然近日傳聞,君欲與匈奴、盧芳南北夾攻中原,只不知汝之‘東漢’,尚有漢家一絲魂魄乎?”

圖窮匕現啊,一個難題放在劉秀面前:你的祖宗在攘夷上多麽正確啊,你現在要是出兵,那所謂的“大漢正統”便不攻自破,你劉秀和盧芳那偽皇帝,也沒什麽區別嘛。

鄧禹也反應過來了:“確實,此戰與先前荊襄、淮北之役不同,涉及夷夏之爭。魏、漢雖是敵國,但皆為爭奪中國正統。古人雲,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不可輕動,落第五倫以口實。”

而揚武將軍馬成的看法則與鄧禹截然相反:“仲子是讀書太多,糊塗了,跳進了第五倫所設枷鎖中!若因此按兵不動,坐看第五倫擊退羌胡蜀兵,這才是中了奸計!”

馬成過去只是縣吏,文化水平不算高,但卻一語道破了第五倫伎倆:“陛下,第五倫派遣細作潛入南方,鼓動山越反漢作亂,那時為何就不想著‘裔不謀夏’,羌胡是要攘,難道山越便不是蠻夷?”

說得太對!第五倫就是個大雙標,可這麽簡單的道理,劉秀又何嘗不知呢?

他在太學時讀的雖然是《尚書》,但作為一個喜好儒術的皇帝,劉秀也鉆研過春秋,感慨道:“揚武將軍,尊王攘夷乃是絕佳旗號,春秋時,齊桓公與管仲打過,遂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繼承其霸業的晉國,也多次使用。”

“然而晉國嘴上說著‘諸夏親昵,不可棄也’,早在晉獻公時,便已並國十七,服國三十八,所滅虞、虢等邦,不止是諸夏,更是同姓,晉人毀其社稷,吞並疆土時無半分憐憫。至於晉文公、晉悼公稱霸,明面尊王攘夷,亦借機滅國十五有余,其中不乏諸夏、同姓。”

所以劉秀便讀懂了,恍然大悟了!那被儒生津津樂道的“尊王攘夷”,看似是光芒萬丈的大義,其實啊,它也是一門生意!

齊桓、晉文可不是什麽正義單純的英雄,他們是精明的政治家,借此號召天下,指明一個共同的敵人,亦或是將敵國貶為“戎狄”。比如齊國斥責漸漸文明的楚國為蠻夷,晉國一旦和秦國蜜月期過了,就指摘秦為西戎,更不吝與野蠻的吳、越聯手,給予他們“諸夏”的身份,以此打擊同為諸夏的不服者。

而漢武帝時,也依靠“攘夷”統一了紛紛擾擾的內部思想,讓反對此事的淮南王等輩,都成了可笑的倡優。

這真是一門好生意啊!劉秀都饞。

唯一可惜的是,現在攘夷這杆大旗,早就被叫叫嚷嚷與匈奴開戰,揚言保衛中原的第五倫搶在手裏了。誰握著它,誰就是政治正確。

“此乃陽謀。”劉秀無奈地說道:“華夷大防,第五倫既然主動給朕來信,依其過往行事,定會大肆宣揚,占得先機。若大漢出兵,就會中其陷阱,北方諸州士民,遭羌胡入寇時有切膚之痛,必以為大漢也與公孫述一般,助戎狄為虐中原啊,南方諸士,亦會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