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但使龍城飛將在

“天祐大漢!”

當得知魏軍並州兵騎離開新秦中,向西馳援河西時,位於並州極北的九原城“漢宮”中,響起了這滿是慶幸的聲音。

若是漢高祖劉邦在天有靈,看清楚說這話的是誰,恐怕會氣得揭棺而起,這位高坐殿堂,冠冕堂皇的“大漢天子”,正是多年前從第五倫、馬援刀下逃走的盧芳!

盧芳一家,本是胡漢混血的“雜胡”,卻趕上了新末“復漢”的浪潮,他化名為“劉文伯”,依靠幾十年的鄉下土豪經驗,編造了一個漏洞百出的故事,自稱是漢武帝的曾孫,祖先因巫蠱之禍逃亡胡中,甚至還和“匈奴公主”產生了一段愛情……

若正兒八經論輩分,劉秀得管盧芳喊“族祖父”!

同為假劉,論演技、偽裝,盧芳比起劉子輿差了不知多少,他之所以能僭稱漢帝,並維持至今,關鍵在於抱上了匈奴的大腿。

盧芳的“胡漢”靠著匈奴單於的大力支持,與胡通兵,否則早就被第五倫滅了。盧芳倒也有傀儡政權的自覺,連他的丞相,都由匈奴左谷蠡王兼任,胡漢割據北邊,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五郡,但各位郡守都是當地軍閥實力派,對盧芳愛理不理,盧芳本人的權勢,與後世那位偽滿皇帝差不多。

但這並不妨礙“大漢天子”胸懷天下,一直希望進軍中原,興復漢室,帶著匈奴爸爸,一起踏入舊都長安……

只可惜,胡漢的軍隊在數年前新秦中一戰裏,被耿伯昭帶著剛建成的並州兵騎痛擊,損兵近萬,再不敢輕易犯境。

既然小耿不好惹,那他的繼任者呢?吳漢入駐並州之初,盧芳以為有機可乘,拼命慫恿匈奴一同南侵。結果吳某人比小耿更為兇狠,輕而易舉擊破了冒進的胡兵,並殘忍地將他們統統處死,將屍骸和頭顱插在邊境上,任由漫天胡鷲啄食,連匈奴人都深感駭然。

幾次失利後,匈奴大單於也看出胡漢不足依仗,這次進攻魏國,只令右賢王進取河西,對正面的朔方則未有計劃。

盧芳深感不妙,他有自知之明,一旦大單於覺得,這“漢帝”之位誰來坐都一樣,那就沒他盧某人的事了,必須趕在魏、匈交釁之際,擴大胡漢的影響力。

不止是為了兩位兄弟死於第五倫、馬援手中的仇,還為了自己。

眼下,盧芳聽聞並州兵力主力已空,再也等不了了,一面勒令五原郡抓丁準備作戰,同時欲去求這場戰爭真正的主導者。

“羌胡聯手,魏國西北必然失陷,這是大漢橫掃北方的機會,朕要親去王庭,謁見父單於,懇請從朔方出兵,再攻新秦中!”

……

而與此同時,吳漢的軍隊,已離開新秦中,越過清澈的大河,遠離林立的烽燧,抵達一望無際的沙漠邊緣。

擔任前鋒的一位營正,名叫“阿雲”,是來自隴右的氐人,說起他的經歷,堪稱傳奇,作為當地氐兵投入萬脩麾下,又參與了隴西之戰,擒獲了隗囂的替身,遂升為屯長,吳漢奉命調至並州時,挑了一批精銳親信,阿雲就在其中。

可阿雲心裏卻不太樂意,畢竟他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身份:公孫述及荊邯培養的刺客!

你說他阿雲一個刺客,怎麽莫名其妙跑到並州抵抗匈奴最前線了呢?簡直是南轅北轍,但阿雲畢竟受過專業訓練,既然偽裝沒被戳破,那就繼續潛伏,以待時機。

於是阿雲平素也頗為盡責,在與胡虜廝殺中屢屢立功,官兒越做越大,這不,手下都有幾百號人了。

“這路不對。”

阿雲皺眉看著前方的沙漠,立刻向管他的校尉稟報,雖然吳漢將軍沒有明說,但匈奴侵犯河西的消息,早為士卒所知,畢竟四郡與新秦中之間,也就隔著這片沙漠。

河西四郡的求援,也送到過新秦中,但吳漢卻視若罔聞,揚言沒有皇帝的命令,並州兵騎絕不會離開駐地半步!坐視匈奴大肆擄掠。

直到今日,得了朝廷準許,吳漢才同意出兵,按照正常的路線,應該沿著大河兩岸狹窄的青銅峽道,在其拐彎出西行,由此進入武威郡境內,先救援被匈奴圍困的姑臧城才對,第八矯還在那眼巴巴等著呢。

可吳漢卻偏偏走了直線,準備橫穿沙漠!

校尉聽得阿雲匯報後,卻瞪了他一眼:“放肆,小小營正,奉命執行即可,哪來這麽多疑問?是汝懂打仗,還是吳將軍懂?”

換了過去,阿雲早就一匕首捅過去了,眼下為了潛伏,阿雲只能忍氣吞聲對校尉道:“下吏只是擔憂橫穿沙漠,會使士卒疲憊,馬匹倒斃……”

那校尉是並州本地人,由耿伯昭一手提拔,對這群“外地人”頗為不齒,聞言冷笑道:“這也叫沙漠?果然是隴南氐人,沒甚見識,且讓我告訴汝,不論是敦煌以西白龍堆,還是並州極北大幕,皆是目無飛鳥,下無走獸,舉目望去除了枯死的胡楊木,就只有人畜骸骨作為路標,那才是真正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