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武德四年(第2/3頁)

“不可能。”

劉秀第一時間拒絕承認這個事實,一如他當年得知天下無敵的兄長戰殞時一樣,然而隨著第二批消息陸續傳回,彭城失守已是無可駁辯的事實,即便如此,劉秀甚至期望來歙只是被俘……

但他又對來歙那信然諾的性格再清楚不過,來歙不會降,他只會為了一句承諾,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

劉秀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親自主持了喪禮——這是半年以來,劉秀第三次為臣子穿戴上孝服了,妻兄馬武、宗族劉植,但要論二人與他的親近,加起來都不如表兄弟來歙。

劉秀仍能記起自己小時候,與兄長去姑母家拜訪的情景,小來歙與他們從未見過面,卻一談如故,很快就揮舞著木劍竹馬玩開了。稍長大些後,二人也時常共同遊歷南陽,來歙熱愛打抱不平,劉秀則負責搬救兵,每每能在來歙陷入危險前,帶著兄長的熟人殺過來反敗為勝。

“可這一次,朕未能及時救援彭城。”

劉秀面對來歙靈柩,含淚默默自責:“君叔守信忠義,但劉秀,卻失信了。”

來歙是面對第五倫濤濤洪流,仍堅持抱柱不放的尾生,而劉秀,甚至都沒法去與他約定的地方赴約……

他擦幹眼淚,下達策書:“大司馬來歙,攻戰連年,平定赤眉,憂國忘家,忠孝彰著。今於彭城遭命遇難,嗚呼哀哉!”

“追贈歙楚王印綬,謚曰‘景節’,朕親護喪事!”

悲傷的人不止劉秀,和先前沒什麽朋友的劉植不同,來歙舊友頗眾,尤其是南陽系中,更是隱隱以他為首,一時間淮泗口將校們群情激奮,紛紛請命,懇求劉秀立刻舉喪發兵北上。

“先攻下邳,擒第五倫,再破彭城,以封來王之屍,為戰死士卒報仇!”

將校們不是嘴上說說,確實有此沖動,漢軍主力在淮北者尚有四萬余人,冬天最寒冷的那兩旬,就待在淮泗口休整,如今軍容士氣都還不錯,卻聽說魏軍冒著嚴寒攻彭城,下邳魏兵也因水土不服而頗為疲憊。

現在初春已至,困擾南方兵卒的大雪也停了,雖然沒了彭城,無法裏應外合,但也是時候發動反攻,將第五倫趕出淮北了!

然而面對眾將請戰,最想為來歙報仇的劉秀卻閉目不言。

劉秀也對這場戰爭有過反思,但想到的卻不是“若早幾日發兵北上”,他很清楚,就算現在去,大會戰中也不一定是魏軍對手。

他反而猛醒:“朕此番為保淮北,竟失君叔、劉植及上萬士卒性命,已是失策,又對自己用兵太過篤信,但反復騰挪,也只贏了兩場小仗,無礙於大局。思前想後,最佳之策,莫過於早日聽取良言,失地存人!”

“從此以後,朕,決不能再踏錯半步了。”

終於,劉秀睜開眼,才開口說了一句。

“彭城之仇,朕必報之!”

“然茅津渡河,殽谷封屍,尤未是時。”

劉秀說的是春秋典故:秦穆公派兵東征,被晉國人在崤谷打得全軍覆沒,只有三個將軍被放了回來,秦國從此跟晉國結了梁子,數次派兵報復,卻屢屢失敗,就此忍辱負重近十年,這才濟河焚舟,齊心協力,將晉軍殺得不敢還擊,遂自茅津濟,封殽屍而還,遂霸西戎。

劉秀很清楚,隨著彭城失守,反攻的時機已經不在,繼續勉強,只會讓犧牲越來越大,經歷了這種種教訓後,也只能亡羊補牢了。

“調動舟師,將淮泗口、大澤鄉、泗水郡等地軍民,悉數遷往淮南,以誘第五倫繼續南下!”

……

一月上旬,下邳城中,耿弇已經在榻上躺了小一旬,醫者一直不允許他出門,口口聲聲說什麽“將軍生病也要隔離”,所以也別談什麽掌兵行軍了。

這是在延誤軍機啊,但這是皇帝的命令,耿弇也無法反抗,於是覺得自己並無大礙的耿弇就生起了悶氣,甚至拒絕服藥。

“我不喝。”

又一次,他憤憤地背過身,對遞到身邊來的藥碗熟視無睹,然而弟弟耿舒連忙提醒他:“兄長,是陛下親自來了!”

耿弇大驚,回頭一看,竟是第五倫端著藥碗,一手拿著藥匕,笑吟吟站著。

他連忙欲下榻行禮,卻被第五倫阻止了:“將軍病未痊愈,無須多禮。”

第五倫又舉起手中的小匕勺笑道:“將軍是要朕親自喂,還是……”

“臣喝,喝便是。”

耿弇只好接過藥碗噸噸噸幹掉,他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臨淄一役,大腿中箭竟一聲不吭,以至於打完仗手下人才發現。可如今藥汁入喉,卻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確實是難喝到了極致,麻得舌頭都大了——聽說這藥是茈宛、昌蒲、細辛、姜、桂、蜀椒各一分,蜀椒就是花椒,能不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