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繩結

果如岑彭所料,馮異的進攻,只是在為撤退打掩護,當聽聞鄧禹在漢江以北“全軍覆沒”後,馮異就知道,他們的冒險,以失敗而告終了。

馮異用兵謹慎,雖取得小勝,但眼看襄陽附近魏軍數量並不少,強攻根本占不到便宜,若等岑彭重新控制軍隊,反會落了下風。他第一反應就是撤,將部隊拉到南邊再說。

行軍途中,大樹將軍駐馬回首望去,逶迤隆起的阿頭山越來越小、高聳的峴山亦只見一個小尖角。馮異的大部隊遠離了那扼守襄陽的“甕口”,這意味著他們暫時安全了。

盡管,這是以數千斷後部隊損失慘重為代價換來的。

當馮異抵達宜城時,這裏仍在魏軍繡衣都尉張魚控制下,王常、鄧晨二人的圍困一籌莫展,不過,他們倒是早知曉鄧禹兵敗之事。

鄧晨嘆息道:“大戰後第三天,上遊就漂了些浮屍,最初還以為是發大水淹死的百姓,撈上來一瞧,容貌都被水泡得辨認不清,靠著衣裳號色,才知道是漢兵,實在是太淒慘了。”

王常也憤懣不已,鄧晨在時,他不好發作,等將其支開後,遂對馮異低聲道:“此役有今日之敗,並不能怪征西大將軍!陛下手詔裏說,一將屯襄陽以南,牽制岑彭主力,一將繞道渡水擊其樊城,一舉取之,此萬成之計也。計策是好的,但壞就壞在執行上,當初我請纓將兵襲樊,而鄧仲華從未單獨領軍,不如待在宜陽看護後路。”

“然而鄧禹貪圖功業名聲,竟以大司徒身份強壓,搶得奇軍,我一直擔憂來著,鄧司徒雖號稱精通兵法,長於方略權謀,但仗卻打得少,果然,如今北上不過數日,竟全軍覆沒,真是趙括第二!只不知馬武將軍如何了?”

又過了一日,漢水裏的浮屍倒是沒了,但隨著鄧禹帶二十四騎狼狽歸來,也帶回了馬武被俘,不屈而死的消息。

“子張啊!”

王常和馬武是在綠林山的老夥計了,同生共死這麽多年,不料馬武竟先折損,不由大悲,幾乎氣絕,等緩過氣來後,眼看鄧禹全須全尾,也不管禮數了,徑直對鄧禹開炮:“鄧司徒身為三軍之主,如今上萬將士何在?子張殉國,君何以獨還焉?”

鄧禹垂著頭,不服過去的年少輕狂,由著王常罵了幾句後,擡首道:“漢律,覆軍者有大罪也,禹一將無能,三軍受累,歸去後,自當向陛下謝上大司徒、列侯印綬,素衣受懲!”

“此役倒也不能全怪鄧司徒。”這時候,還是一直沒表態的馮異說話了,卻幫了退到懸崖邊的鄧禹一把:“征西主帥是我,一切決策,馮異都逃不脫責任;我又與鄧司徒約合相機行事,但卻打得太謹慎,未能牽制岑彭,竟使其縱橫漢水南北。”

“真要追究起來,馮異當同鄧司徒同罪。”

這位大樹將軍,打勝仗爭功勞時,他默默站到一邊謙遜,打了敗仗,別人忙著追究責任分鍋時,他卻主動來攬下罪責,這態度讓鄧禹大為感動,也讓王常無話可說,只能恨恨作罷。

制止了統帥們內部的大分裂後,馮異提起現在最緊要的事:“吾等無能,已壞了陛下妙策,經此一戰,襄陽恐怕更難支撐,岑彭大軍隨時可能南下,如今該如何是好,諸君都說說看。”

“當然是繼續打!”

王常還帶著好友戰殞的憤怒,就像當初他被景丹攔在潼塬,只能眼睜睜看著劉伯升被第五倫困死渭北一般,那種無力感又來了,這使他做決定時頗為沖動,但又搬出了一個眾人不能拒絕的理由:“陛下指明要襄陽!”

是啊,這次荊北之役的目標,不就是奪取襄陽,至少不能讓第五倫得了去麽?為了實現這個戰略計劃,他們是否能承受一切犧牲?

鄧禹卻只搖頭道:“王將軍,不可因怒興師啊,經此大敗,襄陽,已不可奪了……”

王常頓時大怒:“爭襄陽,難道不是鄧司徒先提出的?為何今日卻一味退縮,難不成是被岑彭打怕了,斷了脊梁?”

鄧禹無從反駁,只辯解道:“兵者如水,水形多變,切不可刻舟求劍。”

還是馮異攔下了想借故再吵一架的王常:“我以為,鄧司徒言之有理。”

“大軍已在荊北五個月,師老兵疲,加上新敗,士氣大跌,而補給糧秣,也難以為繼。”

打這場仗,本就是東漢政權掏空好幾個郡家底,現在是真的撐不住了。

“若再遲疑不退,一旦岑彭南下,同宜城裏應外合,吾等與其新勝之師決戰,亦無勝算。”

馮異也看出,魏國有將漢軍咬死在荊襄的打算,硬拖下去,除了讓東漢在別處損失更多,毫無利好。

王常還在不甘,鄧晨詢問馮、鄧二位主將:“那該撤到何處?鄀縣?還是藍口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