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斧頭(第3/3頁)

但也有人,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一步步走向那滿臉趾高氣揚的稅吏、滿臉偽善的鄉豪,然後高高舉起斧頭,朝他猛地劈下!

再一擡手,竟將稅吏也砍了!

所有人都愕然看著這個平素緘默少言的“老實人”,稅吏的鮮血濺在兇手身上,在他額頭留下了醒目的一道血跡,仿若將眉毛染為赤色!

“活不下去,那就反了罷!”

樊崇舉起染血的斧子,朝陽照在他身上,將影子投射得頗為巨大,仿若一位巨人!

“跟我走!進山林,吾等再也不受人欺壓!”

……

八年時間過去了,樊崇依然像當初一般,不停地揮舞著斧頭,不知疲倦。

但不同的是,今日他砍向的,不再是柘木,而是一個個的活人,魏兵!

他們堅硬的甲胄,仿若古樹那厚實石化的皮;長矛戈戟,又像是橫七豎八的枝丫。樊崇或劈或砍,或摟或截,斬斷枝葉,又重重劈向“樹皮”。

就如當年樹汁、木屑飛濺,隨著鮮血迸射,又一個魏兵倒在地上。

但他們依然朝樊崇湧來,仿佛無窮無盡。

疲倦與麻木,戰鬥之余,樊崇似乎回到了做樵夫的時候,那會他想法單純,自己和家人何時才能過上好日子啊?不,不止是一家一戶,若鄉黨摯友們也能如此,那就是樂土!

但事與願違,樊巨人依然在戰鬥,但八年前隨他一起殺官吏造反的鄉黨們,還在身邊的卻已寥寥無幾。

樊崇造反之初,勢力尚小,很快被當地豪強武裝擊敗,他摯愛的妻子,不慎被官府捉住,為了逼樊崇出山,殘酷殺死。

他帶著隊伍向兗州東泰山轉移,慢慢壯大,最終殺回故鄉,將莒縣幾乎所有豪強官吏都掛在了柘木上!

但一場瘟疫席卷而來,樊崇的兩個兒子,死於疫病。

他雖然奮起反抗,但苦難與不幸依然如影隨形。

樊崇落下了最後一滴淚,在妻子墳冢旁將他們埋葬,從此對故土再無半分眷戀,只一門心思往前走。

似乎是作為親人的替代品,他將赤眉視為兄弟姊妹,轉戰諸州,收養的半大孩子也越來越多,最終多達上百。盡管赤眉其他從事效仿樊崇收“義子”是變相蓄奴,但始作俑者樊崇,確實將他們當做兒子看待,他們也戰鬥在樊崇身邊。

時至今日,樊崇的夢依然沒有破滅。

又一斧劈死一個魏軍屯長後,他們已經突破了魏軍三河兵、冀州兵中間的薄弱點,樊崇現在要帶著人往後軍走,寄希望於將水攪渾,讓潰敗的民夫把第五倫的大陣沖亂。

“想過上好日子,過去不能指望王莽、豪貴,乃至於什麽城陽景王。”

“如今,也不能指望第五倫這‘好皇帝’!”

樊崇沒讀過書,但三十多年的卑賤生活,以及這八年來的鬥爭,卻讓他明白一個道理。

“樂土,得靠吾等手中這斧頭!一點點劈開!”

……

第五倫已經不在指揮所中,他登上了戎車,戎車左右則是斧車,車上也豎立著一把斧頭,但和樊崇那滿是血跡的殺人之斧不同,第五倫的斧刃下系五彩飄帶,它們是權力的象征。

不斷有斥候從各個戰鬥位置返回稟報。

“馬國尉追及赤眉後隊,漁陽突騎也已趕到,與之鏖戰。”

“赤眉果然氣力已泄,冀州兵擋住了其進攻。”

“樊崇已將赤眉最後一萬生力軍,投入戰場!”

一聽到樊崇孤注一擲,將最後的部隊投了進去,以期擊破魏軍“弱點”,攪亂後軍,他握著指揮令箭的手重重敲在車輿上。

“終於!”

不知不覺,第五倫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汗津津的,即便冀州兵叫苦、三河兵以寡敵眾,馬援也在盡力苦戰,但第五倫手裏還有至少一萬五千兵卒,一直死死捏著,仿若祖傳一般,不舍得投入戰場,直到現在!

“告訴鄭統,可以依策動了!”

中軍部位,信號箏依次升起,首先是面向南方的關中兵,完成了轉向,開始朝菜雞互啄的冀州兵和赤眉數萬人開去,蒼鷹旗飄揚,仿若一只等待許久的獵隼,終於張開雙翅,朝獵物撲去。

而第五倫身前半裏,一直持“坐陣”,讓赤眉在外根本看不清情況的五千魏郡兵,也在鼓角之聲中慢慢站起來,揉著坐麻的腿,開始朝突入魏軍“薄弱”陣列後,孤軍深入的樊崇部進發!

第五倫將赤眉的無畏看在眼中,他佩服樊崇敢將不公劈開的勇氣,但樊崇的巨斧之下,前朝的余孽已經消滅殆盡,繼續胡亂猛砍,得到的不是未來,只有殘破與災難。

“現在,我得將這裂開的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