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老當益壯(第2/3頁)

離開陳留郡府時,董憲還遇上了一位板著臉的黑衣官吏,看他頭上的獬豸,應該是個軍正,董憲已經把自己當魏國的人了,朝這軍正點了點頭,豈料此人瞥了他一眼,見董憲身上並無標識身份的印綬官服,竟理都不理,徑直往前走去。

董憲頓時大感恥辱,他過去曾是諸侯王,號令數萬大軍,誰敢不敬?可如今卻只能屈尊馬援之下,指揮數千殘部,連一個小軍正都敢怠慢他了,這落差實在讓人心酸。

董憲頗為失落,只能安慰自己:“但只要能背靠魏國這棵大樹,大可從頭再來!”

……

與董憲相遇卻不搭理他的那位軍正,全程目不斜視,默默走入廳堂,拜在馬援面前,禮儀頗為規整。

“少平來了。”

馬援轉過頭,對這一直板著臉的軍正笑道:“方才遇上董憲了?你看,同樣姓董,名還像,董憲將軍就能說會道,哪似你,整日滿臉愁苦,好似別人欠了你一個金餅。”

原來,這軍法官名叫“董宣”,字少平,正是淮陽郡圉縣人士,避赤眉之亂北上投靠魏軍,又因為精通《大杜律》,遂進入軍中作為一個旅的“軍正丞”。

董宣剛來就鬧了個大新聞,他上任第一天,就把一個營十個人全砍了!理由是他們觸犯軍規,侵擾陳留百姓,強迫良女陪睡,還將軍中供應的糧食偷偷拿出去賣了換酒。

類似的事,駐軍裏常有,只要不捅上去,軍法官也睜只眼閉只眼,哪有像董宣這樣嚴格按規矩辦的?一時間人人都對他又怕又恨,倒是馬援聽說軍中出了這麽一個執法無情的家夥,笑道:“若陛下知道底下終於出了個嚴格執行他頒布軍法的人,恐怕要歡喜壞了。”

由此可見,哪怕是魏軍中,執行力度也低下到了何種程度。

馬援遂做主,將董宣調到幕府中,升為軍正。

且說眼下,換了別人,上司這麽和你開玩笑,少不得要賠笑應答,董宣卻不,依然板著臉道:“沒人欠下吏金餅,下吏從不與同僚有金錢往來,也從不參與賭鬥六博。”

說完董宣還反將一軍,瞪著馬援道:“下吏也早就想說了,國尉也不該再於巡營時,與士卒博彩。”

別家將軍遇上營內聚眾賭博,嚴苛點的,可能直接將參與者押出轅門斬首,馬援卻會停下來看,看了會還手癢,於是跟士兵借錢下注。他行走江湖多年,精通所有賭鬥技巧,能將一整個營的老手賭注全部贏來,反手又用眾人的錢,請他們吃魚,惹得眾人一邊大快朵頤,一面叫苦不叠,再也不敢在馬國尉面前賭了。

“怎麽。”馬援道:“少平連我也要罰?”

董宣正色道:“能管得到國尉的,也只有陛下,卑職低微言輕,但國尉如此做派,讓軍正們執法不便,國尉帶頭犯禁,又如何要士卒們在作戰時令行禁止呢?”

“大膽董宣!”此言嚇得一旁陪坐的陳留太守驚訝,去按他的脖子:“還不快向國尉賠罪!”

董宣卻硬著脖子不低頭:“下吏所言皆基於軍法,乃諫言也。”

“不用逼他。”馬援讓陳留太守消停,說道:“軍中皆知,董少平的脖子,連刀都砍不斷。但軍法也說了,只要不是戰時,營中遊戲亦不便決然禁止。”

“誰說現在不是戰時?”董宣反駁:“赤眉前哨就在陳留南百多裏,數日可至。”

“從赤眉席卷豫州,而國尉奉命鎮守中原那時起,魏與赤眉之間,便必有一戰!”

馬援沒有生氣,頷首接受了董宣的刺耳諫言:“你說得對,軍中是太松懈了,如今也該緊一緊了。”

“但士卒與我嘻嘻哈哈習慣了,我又不想動輒殺人,不得已,要讓彼輩緊張起來,只能效仿古人,來一出‘狐假虎威’了。”

馬援指著自己道:“我便是狐。”

又指著眉毛再顰緊些,真好似能憋出一個“王”的董宣道:“汝則是虎,軍中臥虎!且隨我巡營去,本將軍要用少平之惡名,嚇一嚇軍中諸將士。”

……

“臥虎”這確實是董宣在軍中的匪號,因為他雖只是小小軍正,殺伐卻十分狠辣,任何犯禁行為都會被嚴格執行。

馬援也問過董宣這個問題:“魏律上承於漢律,而漢律主要有兩家,大杜律、小杜律,前者為酷吏杜周,後者為其子,一代名臣杜延年,世人多推崇小杜,少平,你為何學了大杜?”

董宣的回答言簡意賅:“因為亂世當用重典。”

就像對赤眉那樣的賊子,非重典不能治也!董宣出身中家,他不喜歡窮奢極欲的豪強,但對赤眉也絕無好感,因為赤眉入淮陽時,董宣家平素既不放債,也不兼並,只默默傳詩書,但赤眉軍竟沖入他家,搶掠糧食,推攮之下董宣老父當場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