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形勢一片大好(第2/3頁)

劉恭、劉盆子他們隨便走一走就知曉了,宛城周邊確實是“大好”,但出城一百裏後,鄉裏以下,盡是無政府狀態,魏國、吳漢的細作橫行,謠言滿天飛,能安下心來種井田的沒幾戶人家。

隨著秋收降臨,更糟糕的事出現了,因為許多公田裏收不上糧食,為了完成宛城要求的上繳指標,縣鄉的赤眉從事們,開始強征私田的糧……

不斷有沖突在田間地頭發生:“不是說好,吾等只種公田,私田不納糧麽?”

“汝有好好種公田麽?一百畝才收了幾十石,隨手撒也比這多罷!”

“從事,你也是苦出身,不知道農耕的苦麽?別家是偷懶沒錯,但我確實種了!可沒種好,天旱、溝渠失修沒水,怪不得我。”

過去組織修渠分水的豪強都被赤眉趕跑了,新來的鄉官不懂本地情況,能豐收才見鬼了。

但民呼一何苦,吏呼一何怒,全然忘了自己當年也是因賦稅太重才投了赤眉:“不管,公田只要不夠百石糧,就從私田裏征!”

“敢問,是誰定的規矩?”

“樊大公定的,祭酒田翁定的!不肯交,就去前線挑擔子!”赤眉從事也隨口亂說,但老王莽確實定過一個“公田百畝,收成最差也應有百石”的標準,然後要各地執行。

同理,北鄉撂荒的人多,收糧少,就從其他幾個鄉多抄糧來補上。

而赤眉從事們征糧時,對赤眉家眷“國人”居住的私田自然是高擡一手的,於是缺額的負擔,全壓到了沒有棄種逃荒的“野人”們身上。最後搞下來,各戶人家往往納糧超過六成——從事們如此辛苦,赤眉沒有俸祿,總得有點辛苦費吧。

一車車糧食從貧瘠的鄉裏拉走,只剩下倒黴的農夫頹唐地坐在地裏,嘴裏又罵起赤眉來。

“這赤眉,與過去漢、新、綠林官府還在時,有何區別?”

“早知如此,還不如一起去投鄧、來、陰各家主呢!”

一年前分地時,他們還感激過赤眉,高呼劉共和皇帝萬歲、樊大公九千九百歲呢!

暴力抗稅的情況越發頻繁,加上豪強遺留的勢力搗鬼,南陽各縣一片動蕩,只可惜,王莽再一次離開了基層,聽不到看不到這些,當他離開宛城,到陳縣找樊大公“上計”時,只接到了各地足數的糧食,以及“大好”的報告!

就連劉盆子回到宛城,忍不住想要追上馬車,與田翁說說底下的真實情況,都被兄長拽住了。

劉盆子義憤填膺:“兄長,底下的從事在騙人,騙田翁,騙大公啊!”

“幾百年了,歷朝歷代,欺下瞞上,不都是這麽騙過來的?”

劉恭知道得多些,不管什麽時候,那些敢說真話的錚錚良吏,總是被同僚視為不合群的異類,遭濁流捂住嘴,甚至莫名其妙死去的,他搖著頭:“那時候都覺得,人人如此,我亦如此,天塌不下來。”

“可如今,卻是天已經塌了。”

劉氏的天,大漢的天,淪落成泥,遭赤眉戰車一碾,變成了塵土,可憐他們天生貴胄,弟弟卻淪為牧童,如今又要為赤眉跑腿。

憑什麽?赤眉也好,田翁也罷,都說天下變成這樣,都怪他們劉姓豪強生太多,過太好,將九州吃窮了,可如今諸州劉姓宗親都被路過的赤眉擄了,吃糠喝稀甚至活活餓死,但世道變好了麽?

南陽、汝南之人,過去被欺壓的人,依然在受苦。

他現在已經不覺得,劉姓該為這亂世,負任何責任。

劉恭擡起頭,看著被夕陽染紅的晚霞。

至於這赤眉的天?劉恭見赤眉眾亂,知其必敗,自恐兄弟俱禍,學著那些機敏的棄地新野老農,早做打算還來不及,還為赤眉針砭時弊?憑什麽?

“除了田翁,赤眉自己都不在乎,你我就跟著一起拊掌,大聲叫好不就行了!”

……

作為赤眉的“二皇帝”,徐宣一直喜歡與“田翁”唱對台戲,因為他總覺得此人是樊崇身邊的奸臣,想害了赤眉。

但與廢奴時的據理力爭不同,在王莽一攬子計劃鋪開後,徐宣原則上是支持井田的。

徐宣當過獄吏,人生偶像是開漢第二功臣,也當過獄掾的曹參,他以為,赤眉在起家之初可以取財於官府和豪富,但打下地盤後,就必須以建立政權來支撐,所以才如此熱衷於樊崇唾棄的“帝王將相”。就算如今搞什麽五公共和,也得建立賦稅制度,組織生產,以此獲得穩定錢糧來源吧。

但他也清楚,以赤眉這種很難吸引讀書士人、前朝舊吏的特殊情況,漢時的復雜賦稅根本無法推行,井田制確實比較方便,再文盲,也知道割中間那塊地的糧食吧。

對南陽、汝南的真實情況,徐宣有大量舊部散布在基層,所以他比王莽更加了然,可卻熟視無睹:不如此就無法征糧啊,赤眉如今需要解決的是生存,而非給每戶農家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