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這是什麽樣的精神

“臣委實不知,只求陛下給臣一個機會,願大義滅親!”

當魏王召見,將其弟在接收右扶風反魏豪右私產時中飽私囊等罪狀擺在彭寵面前時,彭廷尉驚愕不已,下意識地請命,由他來辦理此案,以證清白。

此人能力確實一般,不但管不好家裏人,連家奴平素也頗為跋扈,仗著是廷尉府的人就招搖過市。

“倒也不必如此。”

第五倫看著彭寵,說起兩個春秋戰國時的故事來。

“趙成侯時,梁車擔任鄴縣縣令,他親姐前去探望他,天晚了才趕到,城門已關,於是她翻過外城而入……”

說到這第五倫停了,笑道:“這城垣當真矮小。”

是啊,就像他這新政權的犯法成本一樣,輕易逾越。正因為制度草創疏漏太大,連修補制度“墻垣”的可靠士人都不夠,才在短時間內冒出這麽多問題。

這個典故後面的事,彭寵是知道的,梁車遂依法砍斷了親姐姐的腳,也算大義滅親。但趙成侯卻認為梁車不慈善,就收回他的官印,罷免他的官職。

第五倫說的第二件事,則是春秋時楚國,大臣石奢抓到殺人犯,竟是他的父親,於是就將父親釋放,自己去向楚王請罪,最終自殺伏法而亡。

詭異的是,幾百年來,這世上的道德,對秉公執法的梁車是一邊倒的抨擊,對石奢則是贊不絕口,漢代以來尤甚。

其父攘羊,而子證之;父為子隱,子為父隱。孰為直躬者?這時代的評價標準顯然是傾向於後者。

“廷尉,你是想做梁車,還是石奢呢?”

彭寵嚇壞了,不論是丟官還是自殺,他都不願意,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第五倫笑著讓彭寵稍安勿躁。

“自古律令公正與孝悌兩難全,於是余想了個辦法。”

“自此以後,但凡主審官有親屬、姻親、故舊犯法者,審訊時必回避,如此既能全親親之意。也不至於如石奢一般,欲同時全忠、孝之義而不得不自殺。”

既然親親相隱根深蒂固,正面不好突破,第五倫索性順勢推出一個回避制度。如此既能得到士人一片美譽,又能避免往後的親屬包庇。

“是故彭純一案,廷尉暫且回避,交由廷尉掾郭弘審訊,何如?”

彭寵這才松了口氣,作為掉隊最厲害的元勛,他原本靠著替第五倫對渭北豪強開刀,背了好大一個黑鍋,稍得增戶。可如今出了這档子事,雖然板子沒直接打到身上,但封侯恐怕是無望了……

彭寵正要悻悻而退,不曾想第五倫卻又喊住了他。

“宗室第一關、第六犢違背《奪田罪》,奪人渭北之田數十頃。有人以為當交宗正處置,但余思慮再三,國法大於家規,這案子,廷尉還是要擔起責任來,好好查辦!”

好家夥,鍋又來了!親弟弟的案子他能回避,但此事卻避不了。

聽魏王的意思,此事是要嚴查的,彭寵知道,事後自己一個離間骨肉的罵名是跑不掉了,宗室們只怕要恨死自己,但他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下拜:

“臣定依律徹查!”

……

第一、第六兩位族長被送去廷尉審訊,歸還所奪田畝,再將爵位削一級,降到“男”,不得再擔任支系族長。

但第七彪和第四鹹卻沒有公開處理,第五倫給彪哥送去了幾分“賀錢”,嚇得第七彪當場就要休掉那幾個城中豪俠送的小妾。

而第四鹹那邊,則被魏王喚入宮中小宴,第五倫所言談沒有半分涉及東西市,但第四鹹出宮後,便就將收受的大賈賄賂立刻送回。

制度不全,權謀來湊,但紅線好歹是劃出來了:公開奪田、利用職務之便私吞國家資產,挪用國庫發下去的糧食等,處置格外嚴苛。

至於其余小奸小惡,目前也只能縫縫補補。

二月有春社,往年社日,往往是第五裏最熱鬧的時候,但如今不少宗室都跟著進了常安,居住在北宮裏陪伴王祖父,於是宗室的社祭也挪到了剛建成的“田王廟”處——旁邊的高廟還沒開始重建,田橫卻已經鳩占鵲巢。

王為群姓立社曰太社,但第五霸卻總覺得,這太社看似禮制規整,入目盡是青銅彝器,鐘鳴鼎食,可卻少了鄉社時的熱鬧親昵,回頭看去,隨祭的親戚們也蔫蔫的,前幾天,第五倫對宗室第一關、第六犢的懲處,著實將他們嚇壞了。

也有不少人來央求第五霸,希望他能出面說說情,不就是幾十頃地麽?

第五霸年紀大了,也不太會說道,點了第八矯的名。

“季正,你來說幾句罷。”

第八矯應諾,有些話第五倫不方便親自出面說,他這個做宗正的,就得擔起責任來,第八矯也覺得宗室出事,他有很大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