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雪擁藍關馬不前

“還請岑將軍解釋解釋。”

魏軍大營設在藍田谷中,大帳內,正副兩位指揮官正劍拔弩張。

經過幾天岑彭交心深談後,鄭統原本對此人印象略有改觀,而第五倫也耳提面命過,說他負責自己擅長的事情就好,兵略上,交給岑彭來定。

“岑彭管的是打不打,你來管怎麽打。”

這是事先給二人劃好了職權,省得像景丹一樣,還得跟第七彪來什麽“大事你管小事我管”。

但在峣關下久頓不攻後,鄭統驍勇無前的老毛病犯了,心裏頗為急躁。

“岑將軍,你口口聲聲要洗辱,便是如此洗的?吾等來此已有十余日,你卻都只提議做試探攻擊,整天讓士卒們在周邊廣插旗幟,建立營壘,一個什要燒兩個灶火,這是何意?”

外頭已經有很多校尉抱怨岑彭膽小、害怕,將他視為竇融第二了……

岑彭卻笑道:“我記得鄭將軍曾與我說過,第一次攻峣關的情形。”

“將軍見守的峣關人少,以四千之眾仰攻,結果卻沒能打下來。”

鄭統更怒了:“此事我已向大王稟報,與你也在喝了酒後說過不下三遍,岑君然,你反復重提,莫非是故意辱我?”

岑彭請他稍安勿躁:“我的意思是,換了任何一位將校,在士卒不熟悉攻城戰法之時下強擊此關,都會功敗垂成。”

險隘還是要尊重一下的,岑彭說道:“兵法雲,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轒輼(fénwēn),具器械,三月而後成。當初將軍首戰時,我軍哪有什麽攻城器械,只能靠人命去硬填。如今數月已過,才算準備好了一切。”

但峣關地勢高,卡在隘口上,大型攻城器械運不上來,還是得靠簡易器械外加人命去填。

岑彭遂道:“然即便如此,若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若是急於一時,非但攻不下,還會受損,所以得用計策。”

岑彭跟劉伯升北上時注意過此關形勢,心裏有了計較。

“劉伯升敗後,綠林謹慎,絕不可能出關交戰,故意示弱誘敵無用,於是我反其道而行,示之以強。”

“我之所以讓士卒廣立旗幟,多設灶,是為了讓敵軍以為吾等有數萬之眾,而綠林憂患之下,也只能增兵。”

然而在這種窄地方攻防,小小關隘上能站的人數有限,頂多上去幾百上千人,故而兵力不是越多越好,一旦到達某個臨界值,人數之眾只會添麻煩。

岑彭敏銳察覺到了這點:“自秦國奪取此地數百年來,峣關從來都只需面對南方來敵,而不必戒備北邊,故而駐軍居住的屋舍小城都設在藍田谷內,就是吾等大營所在。”

因為第五倫穩步向南推進的戰略,又有任光、景丹二人負責,後勤得到了充分保障,渭水浮橋重新修好,第五倫在秋天囤積的糧秣,加上魏軍在渭南塢堡的繳獲,被民夫源源不斷送來,足夠岑彭、鄭統手下士卒吃到春後了。

“而關隘南方呢?”

岑彭告訴鄭統:“我來時,關南本是一些溝壑林子,現在綠林不得已增兵,三軍總得有容身之處罷?遂開山辟地。我派人在山上觀察,發現綠林帳篷簡陋,每日需求柴火極大,已經砍光了左右不少林子,而所吃糧食已無儲存,只能每天靠著數千人,從百多裏外的上雒運來,然上雒糧亦不足,甚至得從南陽運。”

王邑數十萬大軍為何不走此“捷徑”,反要繞道洛陽再南下?不是他愚蠢,而是因為武關道實在是太難走了,就岑彭所了解的綠林軍組織能力,他們不怕速戰,怕的是持久戰。

鄭統算是明白岑彭的計劃了,但見示弱誘敵,還真沒聽過示強誘敵的——也是巧了,來自隴右戰忽分局的方望跑到宛城一通遊說後,綠林諸王真以為第五倫有三十萬大軍!那岑彭在此虛張數萬之眾,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也不能一直耗下去。”鄭統追問道:“大王說,打不打,得聽岑將軍的,敢問究竟要等到何時?”

“將軍是北方人吧。”

岑彭卻岔開了話題,搓著自己凍到發紅,怎麽揉都沒法暖和的手道:

“我與綠林軍一樣,是南人,家在棘陽,地處荊州。來到北方,頗覺天幹氣躁,入冬後,更是格外寒冷,一時難以適應?”

“而在南陽,雪有時候一年一下,有時候竟無雪,若是打仗時下起雪來。”

岑彭笑道:“我恐怕彼輩連矛杆,都握不住了!”

……

岑彭所料不差,因為山路曲折,後勤難以為繼,綠林在商於谷地雖有三萬之眾,但頂在最前線,卻只能由宛王劉賜親帶六千人守峣關。

關隘以南既沒有現成的城郭宿地,就只能在野地裏紮營。眼下岑彭已幹耗了許久,魏軍好吃好喝穿著渭北送來的冬衣暖烘烘,綠林卻是裹著搶來的單衣充數,住在簡陋的營帳中,狹窄擁擠,還不保暖。一到晚上,寒風無孔不入,熬了十來天後,對士氣和體力,無疑是巨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