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運動

九月十五日夜,涇水東岸的鄭國渠兩側,盡是火把,民兵匆匆集結,第五倫在秋收後才開始將他們組織訓練,靠著從常安帶來的武庫甲兵武裝起來,以期替代新朝時的郡縣兵及魏軍,接管各地城防,好讓主力部隊能騰出手來。

不曾想,如今練了不到一月,卻遇上了這等大事。

“治粟都尉”任光死死盯著涇水對岸的隱約火光,那是綠林奇兵,右扶風的耿弇、彭寵也不知在幹什麽!竟放任彼輩殺到了他們的大後方。

此地極為重要,鄭國渠、白渠間的膏腴沃田收上了粟麥,作為田租的部分交到此處,大多數儲存起來,小部分通過日夜不休的水碓舂殼,由涇水上的往來頻繁漕船運往前線,滿足大軍所需。

虧得第五倫謹慎,留了後手,在此駐兵兩千,讓左中郎將臧怒負責,另有任光麾下數千民兵兼運兼守。若非忌憚他們,不敢貿然渡水,這支綠林奇兵恐怕要長驅而入,燒倉而去,甚至還能搶下幾艘漕船呢!

民兵們雖然訓練時間較短,卻不妨礙他們有立功之心:“臧君,彼輩兵也不多,且疲憊不堪,簡直是送上門的軍功,過河去配合谷口縣卒,將其打滅罷!”

臧怒和一起在新秦中追隨第五倫的袍澤鄭統性格相反,他端坐在倉城上道:“我奉詔守在這,大王說過,哪怕是前線敗了,哪怕是劉伯升打到了倉城前,我都不可挪動半分!”

他很明白自己的職責,看倉庫的忠犬,決不能瞧見一只老鼠從外頭跑過就伸長舌頭跟出去。

極度樂觀的人躍躍欲試,極度悲觀者則竊竊私語:“綠林兵打到了此處,前線恐怕……”

“有涇水對岸逃歸來的谷口縣卒說,綠林每到一處,抓到人後都說,劉伯升大敗魏軍,魏王已死……”

“詐計也!”一同守在此處的任光呵斥了這種想法,令人將傳謠的統統斬了!他知道,綠林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第五倫內部並非鐵板一塊,他們就是要深入此地,通過謠言騙得一二豪強犯糊塗,將第五倫後方攪亂,便賺到了。

“撤了,敵兵撤走了!”

斥候遠眺看到那一大串的星火見在渠口無機可乘,渡河不得,燒倉也無望後,竟向北撤去。

任光立刻下令:“戒備不可松弛,派斥候沿著渠跟過去。”

他們務必死守倉城,糧食是軍心的壓艙石,絕不可因小失大,但敵人行蹤必須搞清楚。

任光松了口氣,但心又懸了起來,讓這支敵軍在後方亂竄,實在是讓人不安啊:“我想,彼輩或是欲從甘泉山渡涇,說不定……”

“是想去威脅櫟陽!”

……

劉伯升總兵力如下:六七千本部精銳,可稱之為“舂陵兵”,乃是一年前隨他起兵後或敗或勝,或增或減的所余,跟綠林諸渠帥相比稱不上多,也不算少。

剩下兩萬多則是雜牌,包括鄧氏兵四五千、陰氏兵千余,及沿途所歸附的析縣盜寇,及宛城收降新軍等。

來歙回過頭,看著疲憊的士卒,暗道:“伯升將三分之一的精銳,都交給了我。”

但這艱難的路必須得往前走,五倫跟只老烏龜似的,於渭北防禦甚嚴,劉伯升雖輕視渭水,卻也輕易渡不得,但拖下去他們必敗無疑。

“既如此,就只能拼命了!”

綠林不是新軍,打仗頗為靈活,很是明白“兵以詐利”這四個字。過去每逢遇到這種情況,他們就會采取一個辦法:運動起來!

兵法有雲,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

當年唐河大敗竇融部,正是劉伯升、劉秀兄弟將軍隊分為六部,借助黑夜的掩護,分進合擊,斷其輜重糧草。

而如今亦然,讓王常、鄧晨合擊華陰以期威脅河西是運動,令來歙從西邊渡渭大包抄亦是運動,目的只有一個:迫使第五倫後顧,為主力渡渭創造機會。

來歙麾下兩千人,多是伯升本部舂陵兵,非他們不足以為死士。兵是如此,將亦如此,也唯獨天不怕地不怕,當年在長安居住時還時常遊走於三輔的來歙,敢打這種孤軍深入的仗!

在五床山血戰一場,雖然靠著“屯騎營”的旗幟騙得越騎營貿然進攻,陣斬成重,搶了先機,但己方亦頗多傷亡。來歙咬著牙處理了傷口,為了讓“騎馬步兵”保持機動,他們只著皮甲,而無鐵鎧,箭矢也快用光了。

鄭國渠、六輔渠口的倉城防禦甚嚴,燒魏軍糧草的計劃是妄想,一旦停下來容易遭到敵大批民兵圍攻,一兩次還能挫敗,久之必被拖垮,只能繼續向前。

九月十六日清晨,他們已經能望見對岸的甘泉山,這裏是第五倫控制地域的邊緣,涇水涇流較小,任光派出的追擊部隊也沒趕上,只有些許斥候氣喘籲籲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