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紅白黃(第2/3頁)

“爾曹為富不仁,該死!”

群情激奮下,遲昭平簡單宣布了這些人死刑,遂押入屋中,按倒在地,如同殺雞一般殺了。

割了脖子,上百人就這樣倒吊在房梁上放血,仿若某種可怖的血祭。那鮮血一滴滴落在桶中,大冬天裏還熱騰騰冒著白氣,然後眾人跟著渠帥相繼入內,由遲昭平和她組織起來的一眾儺面巫者以食指中指蘸了血,給他們抹眉毛。

鮮血塗在額上,將雙眉連成一條線,儺面巫師們還念念有詞,說是城陽景王、蚩尤庇佑,赤眉之人,將中箭不死,挨刀不亡,等過河時,要人人奮勇,沖鋒在前。

“若是不慎擦掉該如何是好?”

“用刀劃開手,以自己的血補上,若如此,法力尚在。”

許多人信以為真,只有幾個聰明人嘀咕道:“上次攻打東阿也是這麽說的,但該死還是會死。”

時值臘月底,外面的天氣極寒,走在郊野中,額頭的血線很快就凍住了,眉毛上凝結著赤色的冰晶。赤眉軍裹著一路搶來的幾乎所有衣裳,精銳則在外頭再套冷冰冰的甲,一些人在寒冬裏被凍掉了指頭,但依然抱緊矛杆,緊跟著隊伍行動。

按照赤眉的規矩,一旦離群,就會被拋棄,群聚才能在戰鬥後分到一口吃的活下來。

這一段十余裏黃河已經凍上,之前奔湧的冰塊、冰淩如今紋絲不動,但冰面絕非平滑,而是凹凸不平甚至猶如刀鋒。有人沒有硬質鞋底,才幾步就被劃傷了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坐在地上,指望好心的同伴將自己背過去。

赤眉軍可以聽到黃河水在冰下流過的聲音,若是走的人多了,還會有開裂顫動之聲傳來,嚇得眾人趴在冰上一動不敢動。

就這樣以龜爬的速度前進,赤眉軍在地面上都沒什麽隊列,過冰河就更別提了,七零八落,尚不如遷徙的羊群有序。

這樣的兵卒,最怕半渡而擊,所以遲昭平才得挑天氣打仗,前日下了雪,今天起了小霧,周圍一片白茫茫,甚至看不清對面的河岸,同理,敵人的烽燧也幾乎廢了。

雖然第五倫沒法未蔔先知,但他喜歡派斥候細作,加上馬援昨夜的告急,亦知赤眉主力在茬平集結。可從發現敵情到將部隊從其余可能的渡河點拉過來,需要一段時間。

能否拖住赤眉大軍,全靠的是奉命在聊城守護河防的本地民兵了。

聊城尉魯仲平,他家在五樓賊入寇時被毀,妻子也被擄走,這使得他極恨流寇。他為第五倫積極奔走,糾集了聊城等地兩千人為民兵,每日在河邊巡邏,他們最先抵達戰場,阻擊了赤眉前鋒。

民兵們的裝備簡陋,比赤眉好不到哪去,穿著雜七雜八的衣裳,手裏持著簡單的木矛。

魯仲康雖是儒士,卻不怕死,他站在前頭,為大夥鼓勁道:“一百年前,大河決堤,漢武帝親臨整治,數萬人幾乎砍光了聊城的樹木,用來編織籮筐,構築堤壩,終於堵上了決口。”

一百年過去了,聊城的植被恢復,但前幾日又被砍伐了不少,削為矛杆,裝上從武安鐵工坊運過來的兩千多枚鋒利矛頭,分發到每個民兵手中,可不能讓他們當真斬木為兵。

今日,他們和祖先一樣,要靠著家鄉的木料,來擋住從冰面上洶湧而來的赤眉洪流了!

民兵們作戰和赤眉很像,沒有任何章法,眾人就持著木矛,跟隨魯仲康簇擁在岸邊,對準艱難走過來的赤眉戳去,兩邊菜雞互啄,打得有來有回。

而附近的幾支豪強武裝,在沒烽燧為霧氣遮蔽無法燃火示警的情況下,靠著當地人乘驢騎馬通告,亦跟著第五倫手下的官吏匆匆集結趕來。他們甲兵更加精良,或持刀盾加入岸邊的鏖戰,或分批占據高處,對準赤眉開弓射箭,在白茫茫的河冰上,綻放開一朵朵紅色血花。

但本地人用木矛、弓箭、身軀構築的小小堤壩,終究還是沒擋住無窮無盡的赤眉洪流。對方有幾萬人啊,分成數支渡河而來,幾千人的民兵和豪強武裝雖殺傷數百賊人,卻漸漸不敵,從岸邊退到岸上,不斷減員後萌生了退意。

“當當當!”

清脆的鳴金傳來時,眾人如蒙大赦,紛紛向後退去,倒是魯仲康頗為不甘,他今日換下了儒服,穿著戎裝,親自仗劍殺賊,沾了一身血渣子,眼看河防失守,直欲入賊陣而死,還是被民兵們拼命拽了回來。

魯仲康不甘心地望河興嘆:“虧得第五公,才安定了月余,百姓剛剛返回廬舍,重修門扉,明年的種子也由官府發下來,一切都能重新開始,如今又要遭賊禍害了麽?百姓何辜,聊城何辜?”

好在赤眉賊忙著在岸上站穩腳跟,沒有追得太急,豪強武裝和民兵全身而退。此時太陽已升起老高,薄霧漸漸消散,在鳴金結束後,再度響起的是隆隆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