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地皇四年

“所以汝等不是五樓賊,而是五幡賊?”

耿弇還是年輕了些,驟見四五千流寇跑到這邊來圍攻塢堡,以為是聊城五樓出動,驚喜之下,遂遣人告知第五倫速擊聊城。

可等到日暮時分,賊兵遲遲未能攻下衛家塢,又見耿弇一直盤桓於側,耿純所率步卒也快到了,遂直接放棄攻打,開始向東撤退。

先前抓獲的普通俘虜,說的不知是青州何處方言,一問三不知。直到耿弇親自冒險突進,抓了個掉隊的小頭領來詢問,才暗道不妙。

難怪這群圍攻衛氏塢的流寇有點傻!據頭目供認,他們居然不是來自聊城的五樓賊,而是得了張文邀約,從北方南下的五幡賊,雖然只差了一個字,但確實分屬兩位首領。

“張文說這小塢堡藏了許多糧食,讓我部來攻,他稍後便到。”

上當的可不止是五幡賊,耿弇都著了道,最初以為是那張文也玩聲東擊西,欲誘官軍去聊城設伏。

豈料給第五倫送信的斥候回來稟報,說駐紮在東邊的馬援,早就發現聊城五樓賊乘著大霧天氣撤離,不必耿弇的提醒,馬援已經將兵推進到聊城,如今都把旗幟插到城頭了!

“好賊子!寧肯便宜馬文淵,也不將聊城留著給我。”

耿弇算是明白緣由了,只怕是那張文見聊城糧食已盡,而第五倫又堅壁清野讓他們搶不到食,賊眾日益饑餓難熬,會戰又沒信心,就果斷騙了五幡賊來吸引耿弇及耿純這西路軍的注意力,張文則帶著五樓賊匆匆離開聊城遁走。

雖然張文是被第五倫戰略逼走的,但如此一來,他耿弇豈不是被人耍了一遭?

耿弇頗為惱火,但亦記著大局為重,也顧不上溜遠的五樓賊了,只盯著眼前被張文蒙騙,還在傻乎乎往聊城撤退的五幡賊猛咬。路上五幡賊數次欲反撲,反耿弇從容拉開距離,玩弄於股掌之中,損失慘重。

行至聊城附近,不見五樓賊來援,卻見城頭插著馬援的旗號,五幡賊頓時大驚。馬援已去追擊五樓賊了,第五倫帶著後軍抵達,正好與耿弇及稍後趕到的耿純三方合戰,於聊城附近幾乎全殲了這股五幡賊。

人數雖然差不多,但以強擊弱,以有序擊無序,戰鬥過程乏善可陳,確實起到了讓更始殘兵練膽,給第五倫練手的作用。因為聽說此役論功,可以在壽良分到田地,流民兵亦十分盡力。

最後賊眾小渠帥戰死,其余人見敵不過,紛紛放下武器投降,共余三千多人。

“大尹,我有過錯,請免了我的參軍之職。”

戰役結束,滿地遺屍累累,耿弇紅著臉過來告罪,雖然沒有釀成大錯,但他今日亦誤判了敵情,雖說若能被第五倫免官,正好能告辭回家,可說好要打一場大勝,卻以這樣的失誤告終,小耿又有些不甘心。

第五倫卻道:“沒料到賊人詭計的,又何止是伯昭呢?我的過錯更大啊。”

他們猜到張文可能會跑,做了準備,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個跑法。這毫不猶豫賣友軍的架勢,居然較第五倫毫不遜色,不愧是名號裏帶著一個五字的。

耿純則指著蹲在地上擠著取暖,雙手抱頭的俘虜們道:“彼輩該如何處置?”

他旋即做了一個殺的姿勢:“壽良經此一難,連本地難民都嗷嗷待哺,哪還有多余的糧食養他們?”

第五倫也難啊,壽良殘破,得靠魏郡輸血,而魏成的糧食、資源也十分吃緊。就算將這群人帶到武安礦上發揮余熱,半路也沒什麽吃食供應,寒冬臘月的,只怕要死一半,那他和拉壯丁的新軍官僚有何區別。

最終第五倫決定,先進聊城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臘月初一,也是新歷地皇四年(公元23年)的第一天,第五倫在士卒夾道、本地士女的歡迎中,乘車進入這座戰國時便落成的古城。

給他引路的,是那位逃出聊城去投奔,被征辟為門下循行的魯達魯仲康,他重新穿上了儒服,昨夜他當真仗劍,乘亂殺了一個落單的賊人。

魯仲康指著這城內滿目瘡痍,痛心疾首:“上萬人的大城,青冀之間的重鎮,如今遭流寇之患,竟成鬼蜮。”

城裏的人早在流寇進入時就逃得差不多了,熬過這兩三個月的也瘦巴巴的,全無昔日大城之民的富庶自信。聽魯仲康說待民寬善的第五公來了,因為年紀大沒被賊人所殺的三老來拜見,那叫一個淚湧如注。

訴說起這些日子的遭遇,就一個字,苦啊。

“老朽所在的裏,原本有上百戶人家,如今只剩下十幾戶,剩下的要麽被殺,要麽逃走。賊寇住進空出的宅子,欺男霸女,又脅迫裏民為其為奴為婢,我的小妾都被彼輩……”

聊城三老憤恨不已,但第五倫怎麽又聽人說,這老頭兒當初為了保全家眷,很主動地替張文辦事,吆喝各裏給流寇老爺們提供糧食,沒少為其出謀劃策,小妾也是主動獻出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