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洪流(第2/3頁)

“連續三季顆粒無收,我才不得已往西流亡,虧得到了魏地,才被收編入伍,不僅有吃的,如今還重新分了田宅,唉,第五公真是吾等的大恩人啊。”甄士吏對第五倫是當真心存感激,他打算明年就重新娶妻,這次不用擔心洶湧大水了。

耿純行走之際,看到土裏夾雜著一些蟲卵,撂荒的土地又成為蝗蟲迅速滋生的溫床,幾乎年年都鬧,橫跨兗冀青徐,甚至能一路飛到關中去。

被水旱苛政來回折騰十余年的兗州流民,也被外郡人視為蝗蟲,四處流散,如今或加入赤眉,或遁入魏郡被第五倫和豪強收編。

至於還留在當地的,真是慘不忍睹,耿純看到無家可歸的難民不得不以草根、樹皮果腹,甚至以含毒野菜及土充饑,糠秕雜食反成佳肴,他甚至還看到了一些倒斃路邊的死人被利器割走了肉。

而前往無鹽的路上,他們更遭到了許多股流民武裝的襲擊,依靠勁弩擊退,有時候攻擊他們的則是王師抄糧的小股部隊,耿純表明身份後,才得到護衛,前往更始將軍所在的無鹽縣。

路上,親眼目睹這一切後,耿純對時下的局勢更加了然。

“就算無鹽大捷是真的,十萬赤眉已被翦滅,但只要這大河一日不安寧,兗州百萬流民就依然會四處流竄求生,遲早也會出現黃眉、綠眉、白眉來!”

“防民之難甚於防川,王師官軍猶如瓠子的竹木土石,哪能擋得住這洶湧怒河?就算暫塞一時,一旦川壅而潰,傷人必多。”

這些聚眾求生的流民,一如水患,耿純清楚地意識到,一旦他們完全失控,造成的破壞將是難以想象的,屆時無論家世殷實的富戶,還是看似堅固的塢堡,甚至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官府,都將在湍急的民潮中被沖垮。

“魏成至少還有點山川之防,能暫擋一時,我的故鄉和成郡宋子縣遠在北方,宗族短期內也不會遭到波及,可吾父所在的定陶,卻首當其沖啊!”

耿純不由對父親耿艾多了幾分擔憂,他去年之所以答應第五倫邀請,隨他到冀州來,就是念著“狡兔三窟”,既然待在常安沒什麽奔頭,不如跟著第五倫,為家族在魏成郡再營造一個窩。

加上耿艾擔任大尹的定陶,老家宋子縣,乃至於朔調的族叔耿況,他們的選擇很多,耿氏一族,不至於在亂世裏沒了去處。

可如今看來,昔日號稱“天下之中”,富極兗州的定陶簡直是危如累卵。先被王師入駐摧殘過一通,如今又在赤眉與官軍的戰場附近,耿純心系父親安危,想著去更始將軍處探知虛實後,就前往定陶,看能否勸勸他的老父親,這定陶咱們家不守了,學學第五倫辭官的幹脆,想辦法開溜吧。

接下來的路上,耿純但見太師王匡的大軍在向南方大野澤畔的梁山開拔,他們秩序不整,但拉著的車上卻運載著許多首級人頭,說是沿途消滅的赤眉,但耿純猜測多半是被殺了冒功的無辜百姓。

又問護送他的官軍關於無鹽大捷之事,彼輩趾高氣揚,說什麽:“不過是一群流民罷了,毫無還手之力,無鹽的赤眉,都排著隊讓吾等砍頭,我一早上殺了三十人。”

這更讓耿純聽出了些許水分,加上他本就是文武兼修,等摸清楚太師、更始將軍行軍路線,方略布置後,不由大驚。

“什麽千裏奔襲,將赤眉截為兩斷,這明明是主動一頭紮進梁山赤眉、泰山赤眉的包圍裏啊!”

早就聽第五倫說過這兩位打匈奴時,坑害友軍有方,出擊匈奴無能的事跡,但沒想到這仗居然打成這樣,不知是真的愚蠢,還是太過自信。這是想幹嘛,中心開花麽?

果不其然,等耿純心懷忐忑行至無鹽縣以西時,卻見前方人頭攢動,官兵沒命地西邊跑,邊跑還邊嚷嚷道:“王師敗了,王師敗了!”

耿純讓人攔下一隊還算成建制的隊伍,領頭的卻是一位軍司空曹掾,名為彭寵,看著面善,一問之下,發現二人在常安時曾打過一次照面。

“原來是故納言士耿君,我曾做過大司空士。”

彭寵是奉命帶著丁壯,從無鹽出發給太師運糧,可他們才出城沒多久,就從後方跑來的潰兵處,聽聞泰山赤眉在無鹽本地人帶路下,襲擊了更始將軍大營。

因為多達五萬人,防區散得很開,彼此之間消息不便,忽然遭到襲擊後,各部紛紛說前方大潰,更始將軍戰死雲雲,於是就出現了爭先恐後往西南方跑的場景,彭寵也讓人丟棄輜重,一起開溜。

可如今要去哪呢?彭寵道:“吾等都是打算投太師。”

眼下情形,無鹽當然是去不得了,耿純也只好稀裏糊塗地和彭伯通一起跑路。

一路上,耿純發現這彭寵有些頭腦,耳提面命,死死拉著眾丁壯聚在一起,這種大敗的混亂情形,有建制的活命幾率更大,若是單獨亂竄。那些隱藏在水澤中,對王師恨之入骨的無鹽人都能取了你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