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只見新人笑

地皇三年(公元22年)三月時,都已經快在塞北新秦中紮根的豬突豨勇們,忽然收到了來自朝廷的調兵虎符。

作為第五倫臨走前舉薦的校尉,萬脩是名義上的話事人,立刻召集主要軍吏商議:“如今管轄吾等的,乃是寧胡閼氏的親戚,展德侯,他得到朝中詔令,要並州緣邊各郡駐軍,皆調遣一半南下。”

“南下做什麽?”一年半下來,胖了整整一圈的第七彪頓時大驚。

萬脩看著眾人:“去關東,打赤眉賊。”

宣彪詫異:“只聽說過綠林、呂母、泰山,這赤眉又是哪支新起來的賊人?”

“聽說就是泰山賊更了名。”

第七彪雖然經常唱《蒿裏》,卻不知道泰山具體在哪,只知聽上去就極遠,頓時罵道:“千裏阻隔,吾等說讓來就來,說讓走就走?這路上得死多少人,憑什麽!”

他是出名的任俠惡脾氣,另一位“彪哥”卻是文質彬彬,宣彪也是軍司馬,和第七彪平級,規勸他道:“第七司馬勿要意氣用事,展德侯麾下有更始將軍留下的萬余大軍,駐紮在朔方,吾等若公然抗詔,只怕會被他們回程時順手剿了。”

第七彪當初專門替第五倫行兇殺黑手,膽子極大,說道:“名為一萬,實際上,起碼五千空額,不一定是吾等對手。再說,那些士卒也不一定樂意南下,說不定更樂意與吾等對峙。朝廷不是專注於東方赤眉賊麽?也騰不出手來管北邊,大可據新秦中。大不了,就進山做盜賊。”

他反過來慫恿萬脩:“君遊校尉當年敢拉起一面旗替天行道,安逸兩年後,卻怕了不成?”

“過去我是沒得選。”萬脩打斷了第七彪的話:“豬突豨勇若亂,只怕會連累舉薦吾等做吏的伯魚。”

“也會連累第五裏,連累臨渠鄉諸第。”唯一得以與會的軍候第一雞鳴也提醒第七彪,別忘了,除了豬突豨勇外,軍中還有不少諸第族人,他們家眷都在關中呢!

話說到這份上,第七彪見自己是少數派,縮了縮頭後又有了主意,嚷嚷道:“反正我不願去,我麾下士卒也不樂離開新秦中,反正只調一半駐軍南下,諸君若是願去,且去!”

“第七司馬。”宣彪呵斥他:“誰去誰留,得聽校尉的。”

“我只聽宗主的話,當初宗主叮囑我守好新秦中。”

第七彪也不開會了,就這樣一拱手,昂首而出,將萬脩氣得不行,這一年半來,第七彪就動不動搬出第五倫來壓他。

可實際上眾人都知道,第七彪是在新秦中日子過得太舒服了,納了好幾門小妾,伸手拿著苦水河鹽的利潤,還經常收受豪強張純等人的賄賂。他麾下的臨渠鄉諸第子弟,也經常自詡第五倫嫡系,是軍中的人上人,不把資歷“短”,被第五倫火速提拔的萬脩當回事。

但就事論事,遇上有匈奴入寇時,亦是第七彪沖鋒陷陣,帶人痛擊胡虜。所以在有道德癖的宣彪批評他時,第七彪方能理直氣壯地叫嚷:“乃公提著頭顱保衛新秦中,平日裏多拿點好處,怎麽了?你這小文吏端坐後方,連血都不沾,有資格管我?”

也不止是第五倫的宗族,昔日樸實的豬突豨勇,當地新征的本地士卒,都好不到哪去。腐化在部隊裏滋生,萬脩、宣彪雖然殺了幾個過分的,但仍難以遏制這趨勢。

遊俠、隱士之子、族人、流民、奴隸、邊民……軍中成分復雜,他們是靠第五倫個人威望聚集起來的,嘗試過的精神教育也迅速失敗,大量可靠的基層軍官還被帶走了。

當第五倫離得遠了,留下的校尉萬脩無法服眾,下頭派系還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渴望,人心散得當然也快,才兩年就泯然眾人了。

但就算如此,戰鬥力也比普通王師、官軍強出大截,匈奴寧可冒犯駐軍更多的朔方、五原,也不來新秦中啃硬骨頭。

第七彪就這樣撂下眾人回到了營中,打定主意賴著不走,且讓那萬脩無奈之下,帶著宣彪南下。

“只要萬脩一去,往後啊,新秦中,就是我說了算!”

控制四個縣,十萬民,第七彪當初在鄉裏做輕俠亭長時,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他覺得已是人生巔峰了。

可不等第七彪的美夢做太久,才隔了一天,萬脩又遣人來召他。

“不是說過,我絕不南下麽?”

第七彪懶洋洋地翹著腳吃胡瓜,小妾在給他揉腿,直到第一雞鳴笑道:“是宗主來了信!”

第七彪連忙一個激靈起身,扔了胡瓜往外跑:“你這廝,為何不早說!”

第五倫在族中威望太高了,無人能夠取代,第七彪既沒那個心,也沒那個膽。

而第五倫雖然讓他做家族在新秦中的話事人,但書信卻直接寫給萬脩,這也是萬脩除了一身武藝外,能壓住眾人的最大原因。這仿佛在告訴萬脩,他的權力來源於此,也導致一年多了,第五營還是第五營,沒變成萬字營。